忽而,癫狂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换了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霎时凑近,压低声音道:“那要是我告诉你,你那好师父,也另有所图呢?”
话音落下,沈扬戈死死盯着他,下颌紧绷,眼底满是警惕。
鹤镜生摆手:“你别这么看我,说到底,你还得感谢我呢——”他意有所指,目光轻飘飘地落到身后那人脸上,“要不是我提前安排,你以为大名鼎鼎的锈刀师,如何能收一个来路不明的人当徒弟?”
“只是因为我许诺收你为徒,他才能得偿所愿,你才有如今的修为成就,我才是你的恩人,如今你却为了一个居心不良的人,和我作对。”
鹤镜生对此深表遗憾,他一摊手:“看来你同你那师父一样,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姜南无法辩解,他艰难够到了沈扬戈的衣角,含糊道:“走、走……”
你听到了,我不是什么好人!
别管我了,快走!
大股鲜血从他喉间溢出,无数噬魂蝶围了上来,轻轻落在他的脸上,肩上。
他的思绪开始混乱,身边似乎传来了很多声音,窃窃私语着,寒意从他靠着的墙面浸透皮肤,径直往骨髓里钻。
他疼啊,疼得受不了。
“孰是孰非,我自有评断。”沈扬戈反手护住他,厉声道,“你指我方向,于我有恩,可你伤我师父,就是有仇。”
“哈哈哈你真是……愚不可及。”鹤镜生笑道,他点点身后,“你要不先看看,你那师父怕是熬不住了。”
闻言,沈扬戈猝然转头,此时才惊觉身边围绕了不少蝶。
它们围着姜南翻飞、转圈,像是绕着濒死猎物的秃鹫,一双眼里满是垂涎的贪婪。
“这是什么!”沈扬戈急忙挥舞着手,驱逐着不速之客.
也是此时,他才察觉到姜南在微微抽搐。
他早已奄奄一息,宛如苟延残喘的烛火,在风中瑟瑟摇曳。
到嘴的肉怎能轻易放弃?噬魂蝶顺着沈扬戈挥手的力度散开,随即又拥成一簇,蜂拥而至。
它们扑到了姜南身上,几乎要将他吞没。
沈扬戈呵道:“滚开!”
他不能用剑、不能用火,只能用手拽住它们的翅膀,一把甩开,再用灵气击落。可噬魂蝶源源不断地扑开,蝗灾一般,怎么都杀不尽。
姜南身上开始出血,噬魂蝶的口器嵌入他的皮肤,被强行扯开时,渗出密密麻麻的血珠。
许是上面有什么毒,不能凝血,沈扬戈不断擦拭,可他就像是一块融化的冰,上面不断冒出新的水珠。
此时的姜南浸在血泊里,脸色如纸般苍白,眸光却愈发明亮。
像是回到了小院的时光,宁闻禛坐在桌前轻声念着书,沈扬戈一边听着,一边麻利地碾药,狸花猫窝在窗台上晒月亮,它缓缓回望,琉璃的眸子里透出笑。
温温柔柔的月光再度落在了沈扬戈身上。
姜南反手压住他的手:“我其实不想让你看的,男子汉大丈夫,哭得那么难看……可是……”
他断断续续道:“可是徒弟注定要给师父送葬。”
“不要!”沈扬戈摇头,他依旧不死心地解着外袍,将姜南的手脚盖住,“不要,师父……不要……”
身后那人的诘问还在逼近。
“沈扬戈,你想他活对不对!你想他活对不对!”
鹤镜生的问话越来越急,他步步紧逼,想要从那人口里听到自己满意的回答。
对不对对不对对不对……
让他活让他活……
沈扬戈道:“是!”
“好!”
鹤镜生嘴边咧开了狰狞的笑意,他太开心了,开心到手舞足蹈,开心到畅快大笑。
“好!”他又重复一遍,往后退了两步,打了个响指。
刺啦。
很轻的裂帛声,明明在所有混乱的声音里,沈扬戈不知道怎么能那么清晰地捕捉到这一点异动的。
鹤奴还在哀嚎,哎哎呦呦的,躺倒一片。
蝴蝶扇动翅膀,卷起轻微的气流,拍在他的脸上,掀起了睫毛。
周围乱糟糟的,喧哗声、呼吸声、甚至地牢外纷至沓来的脚步声,一个个如此清晰。
可就在那一瞬间,他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