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柳树这么主动,君辞反而谨慎起来,没有直接上手碰,用灵力隔空拨弄了一下那颗珠子。
他的灵力刚碰上去,曦明玉忽然光芒大盛,紧接着大柳树就跟着震颤起来,开始带着树冠下的村子不断缩小。
地上忽然传来轰隆的响声,君辞低头,发现柳树正从地下将一条条树根抽出,惹得地面塌陷出一道道长长的沟壑。
“它这是……这是想跟着你走啊?”燕云朔有点看明白了,“带着村子直接搬家?”
君辞心里升起一股荒谬的感觉,但不得不承认,燕云朔猜测的好像是对的。
大柳树已经缩小到贴在地面上,几乎快要看不清了,等完全从大柳树变为袖珍柳树,它也将根系全部拔出,抖了抖根上的红泥,化为一道流光,钻进了曦明玉珠中。
本来澄澈剔透的珠子里多了一株小柳树,柳树枝条四处飞扬,看起来竟透出几分欢快,从枝条缝隙中能看到完好无损的小村庄——甚至还能看到被他们绑在篱笆上的,惊恐又茫然的假“癸生”。
君辞和燕云朔面面相觑了一阵。
燕云朔:“愣着干什么,好东西主动送上门,快揣进兜里走人啊。”
“你不觉得奇怪吗?”君辞皱眉,“它为什么赖上我?”
不会有陷阱吧?
“先别管了,拿到手再说。”燕云朔的思维和君辞截然不同,“送上门的好处,烫手也不能扔了啊。”
燕云朔:“溟泠军应该快来了,我们先带着它跑路,找个安全点的地方把癸生放出来问问。”
君辞不太情愿地将曦明玉拿到手中。
掌心刚握上去不到一秒,他猛地将手松开:“?”
“怎么?”燕云朔好奇,“它咬你了?”
“不是。”君辞脸色有些奇怪,看着珠子里的柳树,“它舔我。”
小柳树无辜地晃了晃枝条。
“他又不是狗,怎么舔你。”燕云朔好笑,“树枝摸摸你而已。”
君辞不理他,用灵力将曦明玉隔空托举在身前:“走吧。”
才刚到丑时,他们的时间还算充裕,但逃命当然是要越早越好,两人不多废话,朝着终冥山的方向飞去。
有了曦明玉,在红祸中行路的难度顿时下降许多,毕竟君辞的净灵之力只能净化怨气,却无法阻挡飓风,这曦明玉却自带一层结界,将他们与周围的狂风隔开。
在幽土上的第二个夜晚又在逃命和赶路中度过,君辞这次数了时辰,天光随着他心中的倒数准时亮起,周围瞬间从一片泛着血红的黑变为白昼。
红祸褪去的刹那,一直散发着明亮光芒的曦明玉也黯下来,隐去了自己的光辉,变为一颗普通的透明珠子,落入君辞手中。
珠子里的柳树瞬间活跃起来,枝条全都贴上灵珠壁,试图去挠君辞掌心,他只能用拇指和食指将珠子捏住,尽量减少接触:“它真的不是狗吗?”
燕云朔看着有些好笑:“给我玩玩儿。”
君辞将珠子抛给他。
燕云朔接过,刚才还恨不得钻出来的柳树立刻将枝条缩回去,紧紧地贴在树干上,生怕燕云朔碰到它似的。
“什么意思?”燕云朔不满地弹了一下玉珠,“怎么还厚此薄彼?”
曦明玉表面明光一闪,燕云朔飞快松开手:“奶奶的,这珠子真咬人!”
居然会用净灵之力咬他,难道真是属狗的?
君辞见燕云朔被咬了,顿时觉得这可疑的珠子顺眼几分,将它收入乾坤袋中——虽然珠子扭来扭去的好像不太乐意——但最后还是收进去了,顺便又把月照青莲拿了出来。
君辞在青莲灯底座上敲了敲,一道人影缓缓浮现在莲座上,正是昨晚被收进来的癸生。
“你到底是什么人?”一出来,癸生就忍不住问道,“为何魂柳会愿意跟你走?还有,你身上的气息……”
他现在在青莲灯中,只有一根食指大小,只能仰着头,用没有瞳孔的眼白盯着君辞使劲看:“和曦明玉同出一源,你是曦君传人?”
君辞:“不是。”
他是凤族,天地灵气蕴养而出的灵物,和这位阴界的曦君应该没有什么瓜葛,不过他们应该有一个相似之处,那就是都有净灵之体。
从曦明玉中那强大到极致的净灵之力来看,这位曦君的修为恐怕极其恐怖。
君辞:“曦君到底是谁?你们阴界的十大城主之一么?”
“不是。”癸生摇摇头,“曦君与帝君并尊,比城主更高一级。”
“与帝君并尊?”燕云朔好奇了,“帝君是指冥帝吧?他不是与天地同寿的阴界至高神吗,怎么会有人能与他并尊?”
“因为曦君不是人。”癸生顿了一下,补充道,“也不是鬼。”
燕云朔:“那是什么?”
癸生抬头看看灰蒙蒙的天空:“是‘太阳’。”
“太阳?”燕云朔跟着他抬头,“阴界有太阳?挂在天上发光发热的那种太阳?”
癸生:“以前是有的。”
燕云朔:“那现在怎么没有了?”
癸生:“不知道。”
君辞:“所以你们把太阳叫曦君?”
癸生:“嗯。”
“怪不得古籍上没写呢。”燕云朔摸摸下巴,“取个这么像人的名字,还以为是哪位大能。”
他就说,如果真有这样一位人物,古籍上怎么可能只记载冥帝和十位城主,却没记载这位“曦君”。
敢情是把太阳拟人了。
君辞:“为何会为太阳取这样一个尊号?还将它捧到与冥帝一样的高度?”
“曦君”应该是一个恐怖的净灵之气聚合体,这样一个东西挂在天上,日日炙烤大地,只怕鬼物都不好受吧?为何还对它如此尊崇?
“就是因为曦君太恐怖了。”癸生挠挠头,“任何鬼物都对它没有半分办法,包括十位城主都得被曦光折磨,大家被照了千万年,都没脾气了,干脆跪地求饶,给它取个尊号,对它说点好话。”
燕云朔觉得这做法十分令人无语,沉默半天:“你们还挺有骨气。”
癸生不接他的话茬。
“你再仔细说说,这阴界到底是什么情况。”燕云朔也没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你在阴界应该很久了吧?把你知道的都说来听听。”
癸生:“我只是负责勾魂的鬼差,有很多事情到底是什么原因,我也不清楚,但十七年前,阴界确实发生了剧变……”
在十七年前,阴界的情况和古籍中所载的相差无几,只有幽土,而无血海,由冥帝认命的十位城主主管魂魄轮回之事。
幽土广袤无边,以终冥山为中心,除中洲域外,向外辐散的地区按方向被分为东西南北四大荒域。由于十座城池全都坐落在中洲域,无法辐射到更多的地区,因此十位城主派出众多勾魂使,将各荒域的魂魄聚集起来,带回中洲域进入轮回。
在那时,红祸是非常少见的灾害,好几年才会发生一次,幽土上鬼物遍布,各个勾魂使在荒域上安营扎寨,为城主效力。
勾魂使也是有任期的,一任为一百年,任期内可以按勾到的魂魄数量兑换一定的修炼资源,任期届满,便可回主城再升一级,或者凭借修为投个好胎。
癸生也不知道这套体系已经运行了多少年,只知道自己接任勾魂使的时候,也是怀着很大希望,希望为来世争得一副好身体的。
只是他在任上还不到五十年,就遇上了阴界剧变。
“那一天,中洲域爆发了一场大战,直打得天地变色,乾坤倒转,那之后,一切就变了。”癸生回忆道,“曦君失踪了。”
阴界的太阳再也没有升起,白天只剩灰蒙蒙的一点残余的光亮,既不灼人,也不伤魂体。
全阴界都陷入喜气洋洋的氛围中,庆祝终于摆脱了这位杀神。
但没过几年,所有人都后悔了。
没了曦君压制净化,阴界的怨气一日重过一日,时常有鬼物被怨气侵蚀,夺去神智,沦为怨鬼。
要知道,怨鬼可是投不了胎,进不了轮回的。
冥帝对此事极为重视,赐下数百枚曦明玉,散布在幽土各处,形成了一个个护佑之地。
除此之外,还亲自出手,收拾了好几个大怨鬼,将当时比较猖狂的怨鬼王一一诛杀,将怨气压了下去。
但没过多久冥帝就进入终冥山闭关,自冥帝走后,阴界的怨气日渐浓重,终于在十七年前的某一天爆发了。
“那一天,八荒巨震,天崩地裂,从裂开的地缝中涌出无数怨气,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红祸爆发,寻常鬼物触之即失神智,我由于和魂柳在一起,才逃过一劫。”说起当时的情景,癸生至今心有余悸,“血水从地底下渗出,红得发黑,在幽土上流了七天七夜,终于流尽了,形成了现在的血海。”
他指指身下泛红的土地:“这些土,都是那时候染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