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市医院的大理石地面上,竟凭空冒出一个白衫长靴的短发少年人,她虚幻的身体悬在半空,如同幽魂一般。
没错,这人正是中了海胥幻术,进入以自己记忆为幻境的褚呈江。
她环顾四周,看着这似曾相识的场景,心跳如擂鼓,难以抑制胸中澎湃的激动,顿时热泪满眶,“这是当初爷爷住的市医院。”
难道难道,难道她还能再见爷爷一面吗?
怀揣着希冀,褚呈江迫不及待的想知道当下的时间,她想要拦住路过的人,“你好,请…”
只见对方目不斜视,径直穿过了她的身体,就好像完全感觉不到前面有个人存在。
褚呈江愣住,然后扭头看向不远处的玻璃门,她走近瞧了瞧,果然,上面照不出自己的模样。
看来自己目前的状态是一个虚无缥缈的灵魂体。
这样也好,不会引人注意。
“叮,一楼到了。”附近的电梯应声而开。
大家有秩序的先下后上,褚呈江随着拥挤的众人,慢悠悠走进电梯里,抬手摁上十一层。
呃,怎么没反应?
……靠!我忘了我摁不了!
褚呈江才反应过来,但看着面板上亮着的三层,五层和十九层,以及已经合上的电梯门,她嘴角抽了抽,选择接受现实。
下楼比上楼轻松,所以她选择坐到十九楼,才下了电梯。
小跑到十一层,沿着走廊一直往右走去,直到那个门牌号是014的房间出现在眼前,才停住了脚。
少年人站在门前紧张地抻了抻衣服,又理了理头发,长呼一口气,才微笑着把手放在旋钮上。
不过,有人比她先了一步,只见一个耳朵夹着烟,手拿皮包,脖子上戴着大金链子的男人穿过她身体,一把扭开门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
“严郝怎么在这?”褚呈江皱眉,紧随其后进了房间。
这是一间单人病房,光线很好,通风也不错,门对面的窗台下还养着一株平安树,或许是没浇过什么水,有些叶片都已经泛了黄。
房间里躺着一个穿着蓝白纹病号服的老人,他皮肤黝黑,唇色发紫,眉间一副将死之意,连呼出来的气都是浑浊的,充满了腐朽的味道。
瞥见来人,褚夜咳嗽着,艰难的从床上半坐起身,努力睁开那双满是血丝的眼。
“喂,老头,身体还好吧。”严郝和老人一比,倒显得满面红光犹如将军打了胜仗般,他随意打了声招呼,就笑眯眯地坐到旁边的椅子上。
取下耳朵上的烟,叼住,也不问介不介意就点了起来,嘴里念叨,“妈的,这医院规矩真他妈多,我在走廊抽根烟都要管。”
“又不会吸死人,而且你这半截入土,命都要没了的老头都没说什么,真是事妈。”
闻言,褚呈江立即将目光从自己爷爷身上移开,脑子一下充了血,怒不可遏。
“不许说我爷爷!你才半截入土,你全家都半截入土,吸吸吸,吸死你个龟孙,那什么狗屁癌怎么还没弄死你,真给你长嘴了是吧!”
她气得七窍生烟,对着人直接一脚踹过去,紧接着又是一通拳打脚踢,可惜费了半天劲,根本碰不到对方。
闻到恶臭的烟味,老人眉心的沟壑似乎又深了几许,但他却摆了摆手表示不介意,问道,“严老板,今天怎么是你过来了?我家江儿呢?”
“她啊,去西区收债了。”男人深吸一口烟,脸上露出舒坦的表情。
西区?现在是十月四号!
捕捉到关键字,褚呈江很快便想起来今天的日子。
那么就说明,距离爷爷离世,只有两个月时间不到了。
褚呈江脸上愤怒的神色渐渐消退,紧握的拳头松开,踉跄的跌坐到地上,那因为见到爷爷而高兴的情绪,瞬间就低落下来。
老人本就因病忧戚,听到孙女还在给他赚医药费,顿时沉重的叹了口气,“严老板,让我回镇子上去吧。”
严郝夹着烟的手顿住,十分不乐意道,“你怎么老想着回去,回什么回,那破镇子能治你的病吗?而且你走了我怎么跟那死丫头交代。”
“我只是不希望江儿为我这条烂命,每天都干那么危险的事,不值得,也不应该。”
“得得得,你这话都说八百遍了,我听的耳朵都起茧子了。”男人在鞋跟上摁灭烟头,丢进垃圾桶,又往里吐了口痰。
“她天生适合干这行,聪明,有头脑,有胆量,比成年人还要奸诈狡猾,你尽管放心就好了。再说她一个未成年,被条子抓了也不会怎么样。”
“这世道,只要是未成年,就算杀了人也只是坐十几年牢,表现好点几年就出来了,犯事的成本很低的。”
老人面上顿时浮现愠色,比一只年迈的老虎临死之时还要凶狠,怒不可遏,“你只是利用她,利用我的江儿!你根本没想过她只是个孩子!”
这突然的发难一下让严郝没找到反驳的借口,他有些心虚的笑笑,试图为自己辩解。
“不是,老爷子,你这也不能完全怪我对吧……”
“你怎么有脸说!江儿有多少次被打眼睛都睁不开!多少次被人打的脑出血!你会不知道吗?你敢说你不知道吗!”
老人越说越激动,半截身子已经探出床外,一巴掌狠狠扇在严郝脸上,双手用尽全力掐住了对方的脖子,胳膊上青筋暴起。
严郝张着嘴,整个人脸部涨得通红,像极了一只熟透的大虾,但他到底是年轻,即使被掐的快晕过去,也很快就挣脱了,抬脚瞄准对方的小腹。
下一秒,老人就被粗暴的力道踹到了地上。
“老东西,你他妈的敢对老子动手?我看你是活腻了找死!”男人这下直接失去了理智,气也没顺,当即从皮包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铁指虎戴到手上。
揪住老人一头油腻腻的头发,朝他身上重重砸去,不过他也知道打了脸会被褚呈江看出来,所以只在脖子以下的部位动手。
严郝双眼发散出恶毒的光,一双眉倒竖,手上暴力的击打迅速而狠厉,良久才停了手。
看着地上如死狗一般的褚夜,他狞笑着,言语中带着威胁和恐吓,展现出他平日里未露出的凶恶本质。
“今天这事,你最好别告诉褚呈江,不然哪天她死在了讨债的路上,我保证你连她的尸首都见不到。”
“啧啧,她那样年轻又健康的器官多少人想要?你说卖出去能赚多少?再不济,我家里养的狗也是能饱一顿的啊哈哈哈!”
“畜生!!”
老人气得浑身颤抖,口鼻不断溢出漆黑的血液,他瞪圆了双眼似乎要生吃活剥了眼前这个男人,但刚才的一顿毒打让他无法动弹,脑子里充斥着一阵阵撕心裂肺的疼痛。
怪不得。
怪不得自己当时从西区回来没见到爷爷,那严郝还骗自己说是爷爷的病发作了,在ICU救治,让自己别太担心。
怪不得又过了几天爷爷就吵着说要回镇子上,甚至用绝食来逼迫自己同意。可惜当时自己根本没注意到爷爷的反常,还以为是怕花钱。
没想到是因为这严郝表面一套背后一套,人前一副知心大哥的模样,人后简直就是禽兽不如,人面兽心!
自己早该知道,严郝一个天天断人手脚的东西,怎么可能那么好心主动去照顾爷爷。
想必爷爷柜子里的药越来越少也是因为他私底下偷偷克扣了。
“都是江儿不好……”褚呈江跪爬到爷爷面前,通红的双眼里面蓄满了悲伤的泪水,和她心中无法愈合的伤口一样,刺痛无比。
心里的痛苦和悔意交织着,她明白曾经的一切无法挽回,也无法替爷爷承受那时的痛苦。但她还是伸出透明的手,试图帮爷爷拭去嘴角的血。
“妈的,不会死了吧!”男人吸着烟,皱眉踢了踢老人的脑袋。
“严郝!”
褚呈江当然不会忘记这个畜生,她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里充满了怒火,仇恨,杀意就像怪兽一般吞噬了她的所有理智。
以至于她完全忘记了这是幻境。
“我要杀了你!”
褚呈江发出怒吼声,猛地从地上弹起,全身都好像在冒火,不断对着男人的要害挥舞出拳头,杀意和恨意愈来愈强盛!
以她为原点,浓郁的杀意已经变成了实质性的黑雾,和煞气交缠在一起,扩散到了整个空间,并且越来越庞大,就像一个不断充气的气球。
房间不知不觉消失,周围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而少年人眼前被一片红色笼罩,整个人完全陷入仇恨之中。
此刻,却听见一声。
“虚幻之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