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刻时间过去,谢缘觉用膳已毕,这才为唐依萝治伤。
凌岁寒不想再看她的脸,免得自己更加生气,伫立屋外廊下,背靠着一根柱子闭目养神,也守着彭烈,让他绝无逃跑可能。
适才余大夫脑子一直是糊里糊涂的状态,这会儿才把这件事的经过从头到尾细细想了一遍,意识到这位刀法卓绝的年轻女郎,来他家医馆的最重要目的是抓捕那名作恶多端的江洋大盗,因此她非但不是什么恶人,还是一位行侠仗义的侠客。
况且刚才那大盗突然扑向自己,若非她的那一刀,恐怕自己这会儿已身首分离。
余大夫壮起胆子走到凌岁寒身边,谢过她的救命之恩。
凌岁寒犹闭着眼睛,漫不经心:“若不是我要抓他,他也不会想要挟持你们做人质,我自然有保护你们的责任,用不着言谢。”
余大夫仍是感恩不已,又问她贵姓。
她一个字回答:“凌。”
“凌?”余大夫居然怔了一怔。
“怎么,有什么不对?”
“没、没什么。”余大夫注视了一会儿她残缺的右臂,摇摇头,忽然转移话题,“凌娘子放心,谢大夫医术精湛,一定能很快将你朋友治好。”
此前凌岁寒已说明唐依萝并非自己朋友,然则那时余大夫正在隔壁酒楼置买饭菜,不了解情况。
凌岁寒也懒得多做解释,只是听他提起谢缘觉,终于睁开双目,若有所思地道:“她真姓谢么……”
余大夫闻言甚是疑惑,适才谢缘觉明明已报过了自己的名字,难道这位凌娘子还记不清她姓什么吗?但恩人既然发问,他自然要老实答话:“没错,她是姓谢,双名缘觉,因缘的缘,觉悟的觉。”
凌岁寒觑了他一眼:“她的名字有这般重要吗?”
值得一次又一次地逐字介绍?
“凌娘子切莫误会,这都是谢大夫要我如此介绍的。”余大夫道,“她特意嘱咐我,若是有人问起她,一定要将她的姓与名都详细说出来。”
凌岁寒纳罕道:“你和她是如何认识的?”
余大夫道:“小可医术还不错,在远近都有些名气。因此两日前,谢大夫来到本县,打听了半日,得知我是这一带最有名的大夫,便来找我比试医术。”
“你没比过她?”
“起初我见她只不过是个年轻小娘子,还不屑一顾,不想与她浪费时间,后来……”后来谢缘觉以金银作为赌注,才诱他愿意和她比试,而尽管他在比试中输给了她,那笔银子她却照给不误,他自然乐意听她的话。这一节原因,那余大夫顿了顿,没好意思说出口,只道:“后来我才发现她医术着实高明,胜过我许多。所以我答应她,只要有机会,就向众人讲一讲她的姓名与医术。”
“如此说来,你并不知道她的来历了?”
“我问过她的师承,她说她的师父是乡野郎中,就算说出来,我应该也不曾听闻。”
凌岁寒默然须臾,垂下眼眸,不再继续询问。
再问也是无趣,反正无论谢缘觉有怎样的身份来历,都不可能与舍迦有关。
舍迦为人温柔敦厚,至纯至善,又有最柔软多情的心肠,哪里像她这般冷漠甚至冷血。
可笑自己刚才在看到她的一瞬间,竟不由自主忆起舍迦……实在是对舍迦的侮辱。
想到此,凌岁寒控制不住地对谢缘觉更添了几分厌恶。其实,若不是她们的眉眼确有些相似,谢缘觉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与她何干?哪怕此人是个十恶不赦的大魔头,她也不会如此生气。
可是为什么……
凌岁寒仰首望向远处白云,强迫自己抛开脑中思绪。仅仅过了片刻,身后房门响起“吱呀”一声,谢缘觉从中缓步走出,轻声道:“她已无性命之忧,只是一时半会儿还醒不来,大概再睡半日便无碍。”
于是接下来,谢缘觉又要为彭烈治伤。
单看彭烈身上几道浅伤,不如唐依萝严重,实则九曲掌的掌力已对他体内经脉造成轻微损害,处理起来更为复杂。谢缘觉先煎了一碗药汤让他服下,再为他施了半个时辰的针,再令他喝下第二碗药,继而教他一个呼吸方法,命他自己打坐运功调息了一会儿。
一直忙活到黄昏日落,彭烈全身各处穴位银针已呈漆黑之色,他渐渐觉得体内真气愈发充盈,流动顺畅,再无丝毫凝滞阻碍,心下狂喜,当下挥出一掌,果然自己的武功已恢复如初。
“看来你终于治好了他的伤。”
凌岁寒在门外察觉到屋内动静,径直走进来。
彭烈功力已复,犹在欢喜之中,哪里还怕她,哈哈大笑道:“你武功虽然不错,可要杀我还是异想天开。来的路上你应该已见过许多尸体了吧?你若不想与他们的下场一样,你现在离开,我们还可以交个朋友,刚才的事儿一笔勾销。”
凌岁寒居然不理他,只凝视着谢缘觉道:“如果你还要插手,那就休怪我的刀与你为敌。”
窗外天色茫茫,谢缘觉的脸色比之前更苍白了几分,这让她额头薄薄一层汗在她肤色映衬下若隐若现,在场无人发现。她的声音依然带着悦耳的凉意:“他已不再是我的病人,你想如何处置,随你。”
听她们对话,好像都不把他放在眼里。彭烈大怒,正想要出招,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兵器已在之前被那女郎斩断,而那女郎确实有真本事,自己赤手空拳,要胜过她怕是不易,遂拿话激她:
“罢了,我怎么差点忘了,你刚才就想要趁着我伤重之际暗算偷袭于我,所以眼下你见我手中已无刀,便以为能侥幸胜过我?好,你既如此卑鄙无耻,我也不求公平,来吧,那我们就这么来打一场。”
凌岁寒听出他用意,但她年少气盛,偏偏就吃这激将法,闻言沉下面孔,眉目覆霜:“比不过你光明正大,杀的大半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老百姓。”说话之时已解开自己的包袱。
她出一趟远门,行李自然准备齐全,是以行囊里还有一柄备用的环首刀。
“我借你兵器,我们换个地方打。”
彭烈道:“什么地方?”
凌岁寒指了指门外的庭院。
那是一大片空地,视野宽阔,两人走出屋外,凌岁寒顺手把门一关。
把那余大夫和小药童都关在了屋内。
谢缘觉沉吟微时,又紧接着把四周窗户都关上,这间房屋彻底封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