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尚且还保留着一丝清醒,但也没有好过到哪里去。自从来到罗浮,还从未如今日这般喝醉过,醉得一塌糊涂。他抬起猩红的眼皮,见景元已经裹着红色的战袍睡着了,唇角不可察觉地微微扬起,便支着下巴,撑着桌案,合上了眸子。
拴着船只的绳子不知被何人斩断,小船顺着河水一路漂流往下,或急或缓。几只隐匿在草丛中的白色小狐狸听见响动抬起头来,仿佛看见了什么好玩的事情般,在岸边一路追着。小家伙们灵活极了,踩着河面上的荷叶步步向前,直至跃上甲板。再往前一段距离,恍若入了何人的梦境。昏黑的夜色仿佛被人刻意抹去一般,再用了紫蓝色的油彩将其代替。
小狐狸在船顶上昂首阔步,蓬松的尾巴在身后拂来拂去。它们舔着爪子,扒拉着脸,口中发出欢快的叫声。
再看前面,皎洁的月光下,一个曼妙的狐族少女在水面上翩翩起舞,脚下步步生莲。深红色的衣衫随风轻飘,九条粉红色的尾巴在身后尽数舒展。她手执一把彩色的小折扇,举止间颇显优雅。旁边还有一位身着水青色系旗袍的少女,抱着琵琶信手弹奏。朵朵梅花在指间绽放,沁人心脾的花香不自觉飘向鼻间。
再旁边还有一位金发的天外行商,此时的他倒是未曾背那硕大的棺椁,而是一手执剑,一手拈着一朵鸢尾花。再再旁边是一位银发少女,薄如蝉翼的黑纱覆住眼眸,周身冷冽的气质由内而外地散发出来。胸前月相变化多端,神秘难测。
小狐狸仿佛感知到了什么,从船顶一跃而下,小碎步跑到船舱里,舔舐着两个熟睡之人的脸庞。
景元嘟囔一声,将脸上的小狐狸扒拉下来,翻了个身,继续睡。小狐狸不依不饶,蓬松的尾巴挠向他的鼻子。将军接连打了三个喷嚏,他迷迷糊糊地坐起来,眼睛依旧闭着,昏昏欲睡。小狐狸从后背爬上景元的脖子,像条围巾似的将身子绕成一圈儿,紧紧勒住了。
“……”
景元再次清醒过来,宿醉的脑袋疼得厉害。他目视前方,足足瞪着眼睛看了大半晌,才将脑袋里的瞌睡虫尽数赶走。视线稍微偏移一些,却见钟离闭着眼睛,支着下巴,撑着桌案,正睡得香甜。
“……小家伙。”
景元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将脖子上的小狐狸拽下来,指了指钟离,颇有些不满:“小东西倒挺会看碟下菜,只会吵我,怎么不去吵他?”
小狐狸委屈地叫了两声。
景元倒是听明白了,一松手,小狐狸迈着小碎步跑了出去。待船舱内安静下来,景元的笑意也收敛了些。他站起身来,将身后的战袍扯下来,仔细披到钟离身上。
做完这些,景元迈出船舱。
河水已经变成粉蓝色,泛起层层涟漪。周遭五颜六色的景物有些迷人眼目,饶是连吹来的风都是与寻常不同的味道。
景元踩在水面上,意料之中的并未沉下去。手执彩色折扇的狐族少女与抱着琵琶的少女一同走至他跟前,狐族少女微微欠身:“小女子停云,见过将军。这是阮·梅大人,小女子的救命恩人。阮·梅大人,这是罗浮的景元将军,帝弓七天将之一。”
阮·梅收了琵琶,神情冷淡:“我是阮·梅。”
景元道:“在下景元,先前从停云的口中得知,阮·梅小姐有与联盟合作的意向。但此事过于重大,我已向联盟呈交了报告。若是阮·梅小姐愿意,在罗浮上稍微歇歇脚,择日与我一同前往虚陵,面见元帅。”
阮·梅神情依旧:“不胜感激。”
景元看向停云:“你的意思驭空也已向我说明,到时面见元帅,你也一同随行。”
“是。”停云再次欠了欠身。
景元走向罗刹与镜流二人,微微勾唇:“你们二位在罗浮隐藏至今,怕是也是为了今日这事。”
镜流并未说话,倒是罗刹先开了口,却不是回答景元的提问,而是意有所指地看了他身后的小船一眼,面上浮现意味不明的笑容:“钟离先生……”
“他会和我一同前往虚陵。”
罗刹轻笑两声:“将军如此笃定?怕不是还没有和他提及吧。”
景元道:“未曾来得及。”
“预祝将军得偿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