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赶时间,你想去哪?”夏广白问。
“我想去看看医院里宿舍和租房子的告示栏。”林糖心说,“我家离这有点远,说不定要在这附近租房子。”
“租房子的告示栏在底层3号住院楼尽头,我带你去。”夏广白说着起身。
两人一起动身,夏广白走在前面,带着她去。“你以前来过岭南医院吗?”林糖心忍不住问。
“我当然来过。其实我爷爷是……”夏广白说着,不知道为什么,又没有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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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走廊中,护士推着病床匆忙经过,周围是病人家属焦急的交谈声。一股药水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漫。
夏广白熟门熟路地带她走过医院的天桥,从一幢大楼走到另一幢大楼。
医院院子的树木沙沙响动。雨水仍然落着,不时滴落在天桥的铁板上,积在凹陷处的水发出湿漉漉的光芒。
他们俩都二十三四岁的年纪,长相年轻,又没穿白大褂,只穿着西装,看起来竟然不像医护人员,而像是来学习的大学生。
夏广白,对这里真的好熟悉啊,简直就像自己家一样,每条抄近路的路都认得……
林糖心跟在夏广白身后走着走着,仿佛能从他的背影看到缓缓流动的白色光阴,笼罩在树影下,小时候的他在岭南医院的天桥上蹦蹦跳跳,然后一直来到现在二十出头的青年。
望着他高大的沐浴在南国阳光下的背影,她的心情一瞬间变得很宁静、很柔和。
“你怎么回国了?”一直走在前方的夏广白忽然回头,好像意识到他走太快了,放慢了脚步。
倒是林糖心没注意,差点儿栽到他的背上。她尴尬地微红了脸:“不好意思……”她组织好了一下语言才说,“我从英国硕士毕业后就回国了,打算来岭南医院当心理师,不过,我想会是从助理临床心理师再一步步往上升。”
夏广白点头,继续:“你怎么会挑岭南医院?”
“岭南医院是三甲医院,今年开设了独立的心理科,我就马上来面试了。”
其实这不是实话,实话是岭南医院里面有纪雪医生在。当然这种话是不可能对夏广白说出来的。
“对了夏医生,你也同样,打算回国当医生吗?”林糖心转移话题。
话音刚落,林糖心马上有点儿懊恼,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问了一个敏感的问题。
“我刚从牛津医学院毕业,我打算先回国工作一阵子,因为家人生病了,我想要回国亲自照顾家人。”夏广白的声音低沉,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挣扎,肩膀绷紧,但他依旧保持了平静的表情。
简短的话语,林糖心却从中听出了无数复杂纷繁的思绪,遗憾、心酸、苦涩……什么都有。雨水在天桥的铁板溅落流淌,就像飞逝的流年。
难怪,短短的一年内,夏广白的眼神好像疲倦了很多。
林糖心明白,在英国读医的路,很难很难。从英国医学院毕业后,要想成为专科医生,还要在英国经过数年漫长而艰辛的培训,在这期间,很少有人会去其他国家长期工作。
“路还没有走完。”林糖心想起其他人对自己说的。放在夏广白身上,更是名副其实。回国的决定对于他来说并不容易吧。
林糖心不由自主地放柔了声音:“你说家里人生病了,严重吗?”
夏广白点头,似乎不愿多说,看起来更疲倦了。
林糖心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却又不想让气氛变得太沉重。于是她轻声细语地说:“回国工作挺好,离家里人更近一些,也算是一种幸运。”
她的声音甜甜的,夏广白却感到内心一震。听说他做出回国的决定后,英国的大家都劝他深思熟虑,却从未听过有人说:“也算是一种幸运。”林糖心是第一个这样说的人。
夏广白微微一笑,仿佛在感激:“我也这么想。能够陪伴家人,是幸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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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沿着医院走廊走着,林糖心已经记不得走过多少个分叉口。一路上纷纷嚷嚷,有家属推着轮椅,有护士推着病人的病床,不同人的声音汇聚一起,倾诉着每日的生离死别。
这时,一大群穿白大褂的年轻医生经过,互相交谈着。夏广白英俊的外形顿时吸引了不少女生的目光。
他们停留在一栋医务大楼的底层,旁边有个自行车棚,里面停满了共享单车。光影斑驳,水滴沿着自行车棚的弧度和树木的叶子滴落,落在夏广白漆黑的头发上。
这一幅画面很唯美,又让林糖心想起了在难民营踢足球的那个唇红齿白的少年。
“我们到了。”夏广白示意她看向眼前的告示栏。
告示栏上贴满了数张租房的传单,也有一些中介的名片,林糖心一张张地看过去,打开手机来扫传单上的二维码。
夏广白看着她,树影摇动下,一缕缕的发丝在风中飘扬,她的侧脸白皙无暇,像一朵雪白的玫瑰花。
其实,在这里遇到林糖心,夏广白的内心也是惊喜的。
夏广白又想起那个在难民营黄沙中忙活的女孩。那个时候,他已经被她的温柔所打动。
逐渐地,夏广白鼓起勇气:“你要是想租房子的话,其实,我住的公寓隔壁就在出租房间。”
林糖心一愣,诧异地看向他:“你家……隔壁?”
“我现在和我爷爷一起住在医院旧职工宿舍。”
夏广白说起他爷爷的时候,眼神掠过不易察觉的低落,但神情又带上了一丝邀请女孩的紧张。
“我隔壁邻居准备搬到另一个城市去,他们才说想把房子租出去,问我和爷爷有没有合适的推荐。我看过,房子还不错,他们还没有决定要租多少钱。你要是面试通过、确定在这工作的话,可以考虑一下。”夏广白一口气说。
“啊,这样不就是当你的邻居了?”林糖心没想到他这样提议。
林糖心立刻就对住在夏广白隔壁动心了。毕竟这座城市对于她而言,是需要重新熟悉和适应的地方。
“是啊,当我的邻居。”夏广白微微笑了笑,“就是我爷爷状况有点特别……现在说为时过早了,等你确定后再跟你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