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仓···祸仓···
苍老的声音自远处传来,带着迫切和慈爱,另一个人同样急切地呼唤他,想让她醒来。
是卫琮在唤她,但陈念犹豫转身,进入无尽黑夜。
创世之初,宇宙混沌,视之不见,听之不闻。盘古开天辟地,光从裂缝中洒下,万物有了声音。然后女娲造人,世界欣欣向荣。
此时起,上为天,下为地,三界由此诞生。然而他们未想到当众生出现欲望,浑浊会遍布天地之间。
米有米仓,祸有祸仓,而容纳生灵的天地便是储存祸的仓库。
走出浓雾,踩着焦裂的土地,所过之处皆尸骸遍野,秃鹫盘旋,部落之间开始争斗。造成一切的根源是无止尽的欲,瘴气与贪念在无限膨胀后爆发,瘟疫、干旱、洪涝·····每个地方都在经历灾变。
陈念对这些无比熟悉,献祭那天,脱离时,她见过一模一样的景象。或许更早,在她出生之前,眼前的场景已刻在脑海。
她朝声音源头寻去,仙躯在衰老与新生间循环,与老人一样步履蹒跚,和婴孩般爬行。身上的衣服变得破旧,鞋子化为尘土,双脚被滚烫的土地灼伤。
终于,山脚下,枝叶茂密的树下,她非常清楚地听见那个苍老的声音。
她触摸树干,询问:“我是祸仓?”
“不,还不是···代替,从死亡到复生,承载天意。去看,去听,变得与人一样有七情六欲,然后成为我,我也将,成为你。”
黑暗再一次降临,伸手不见五指。她循着声音离去,睁眼便见柔软的毛毯和散落各处的药瓶。
“半个月,”卫琮担心地说,“再不醒我就要找阎王了。怕你住不习惯,我连夜带你回家。灯全挂上了,你别说,傀儡师手艺真好。”
熟悉的布局,全新的木材,陈念摸着从静王府搬走的玉石,起身看向长高许多的蜃龙,“你是留下还是随我游历。”
“当然跟你啊。怎么走,腾云驾雾还是乘车?有钱住店吗,干脆把灯阁带上,我现在能造蜃景,就把灯阁装里面,依山傍水,人间仙境。但好好的走什么,先去哪,诶,别走啊,等等我!”
侧边的房门被推开,薄雾从屋内溢出。修缮牢狱的人擦肩而过,被工具遮挡视线,不知道谁从外头进来。但木偶熊反应极快,不知是哪个巧匠做的,行为举止过于狗腿且听话。
“恭迎天颐仙人。仙人这边请,”木偶大力卸下身后的门,把自己塞进墙壁,打开刚整理完毕的收录室,“外带卷宗请登记。”
没有门窗的收录室靠悬浮的灯笼勉强照亮前方的路,阴冷的雾气没过膝盖。两侧的架子收录着灾祸和传说的卷宗,几乎都是贴有封条,难以解决或考证的存在。
卫琮跟着陈念来到建阁之处存在的架子前,好奇地去提脚下的雾,“这里的灯笼和你做的好像。”
“就是我做的,默阁也是我帮忙绘图,”陈念撕下山河卷的封印,令其显现心中所想,“有印象吗?”
“那棵长脚的槐树!就它骗我东都有好东西才遇上那个村长。”
果然,陈念道:“它是建木,仙界消失时还是株幼苗,我将它化作槐树,投入人间。它没有骗你,东都确实有好东西。”
当时为了它不被坏人砍去,她特意给开了灵智。应该是能乱跑的树罕见,卫琮想抓它回去,建木才说东都有宝贝,希望那个宝贝,也就是她能教训他。
这样想,蜃龙能与自己结契并非偶然。冥冥之中,皆已注定。
数日后。
辽阔的平原被山环绕,泉水从山谷流出,汇聚成河流湖泊。被卫琮搬进来的灯阁位于山中,可俯瞰山下全景,还能遇见寻常飞禽走兽。
陈念推开许久未曾开过的窗户,聆听鹿鸣鸟叫不觉惬意,就是过于放松,被忽然冒头的龙吓一大跳。
卫琮意外道:“你也会被吓到啊。这个给你,凭它你能随意出入。”
还热乎的白色蜡烛被放置在青铜烛台上,散发的幽幽异香连神仙闻到都晃神,仿佛看见心中所念,身心愉悦。
然而陈念更在意打哪来的蜃龙油脂制成的蜡烛。
她掀开他的衣袖,瞧见新长出的粉色皮肉不禁蹙眉,“为何要送?”
“想送就送。一般人我还不给呢,对你够意思吧。”
好似做了什么非常令人骄傲的事情,对方丝毫没意识到为别人扒皮割肉意味着什么。她默默扶额,自觉教育晚辈事没有问题,但怎么就出问题了呢。
她收好礼物,认为有必要纠正。
“送礼可以,但不能伤害自身。再重要的人也比不过自己。”
“你不一样,”卫琮笃定地否决,“我们是家人,是我的宝贝。”
刚起来的感动一点不剩,陈念极力忍耐,选择不与他争论“宝贝”的用法。卫琮的表情也在说,要是敢反驳他,他能闹三天三夜。
可要说完全没有感觉也是假的。
天界不详谈家人,各仙家极少走动,时常是守在职责前。与陈念相处时也是陪伴,不敢自称家人,因为他们之间有不可越过的界线。
神仙多数是靠修炼飞升,从凡人信仰中诞生。她却是天道孕育,由天而生,一身本事由天传授,其他人负责引导她向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