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小曲心中一凛,大齐或大凛……若是大齐,恐怕跟齐军脱不开关系。
还未等她想许多,薛煜就靠过来:“许小娘子,你真的认识我啊?”
许小曲抱膝看着他:“我说什么你都信吗?”
“信啊。”薛煜看着她笑起来,心里大石头落地,便跟她插科打诨起来,“许小娘子都给我掉这么多眼泪了我怎么不信啊?今天晚上,许小娘子说什么我就信什么……”
薛煜话音未落,就听着许小曲道:“我上辈子认识你。”
玩儿真的啊?薛煜呆住,他看着许小曲面上带着苦笑,看着他眼中悲戚不似作假。
“我上辈子认识你。”许小曲又轻轻重复道。
她抬起手,去摸他眼下的疤:“你昨日说,你叫薛煜。我知道,你眼下这道疤,是打小就有的。”
“小时候调皮,翻房顶摔下来,划破了脸。”她慢慢说着,指腹摩挲在他那道疤上,“二十五岁,都没消。”
她说的,像真的。
薛煜忽然恍惚起来,刚才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他是认识许小曲的。不仅认识,还是他十分重要的人。
许小曲细细看着他,口中接着道:“我仗着有师父在欺负你。你就被我打,然后你不服,跟我一直打啊打啊,打了两年。一直打到战场上,你成了我的副将。”
“我还上战场呢?”薛煜用手枕着头,在许小曲身边躺下。
“是啊,你可是我轻功天下第一的双钺薛煜大将军。”
许小曲抬手,似是想接住月光。奈何那月光从她的指缝里流淌而下,握不住的光握不住沙,握不住的命……
“然后呢?我怎么死的?”薛煜问得很轻快,他对生死,向来是不太在意的。
他家不靠谱的师父说这世道里能活一天便算一天,别去让这许多事扰乱自己的心。他该知道他想要什么想做什么想成为什么。
而生死,是天道命数,他们都无法改变。
许小曲将手轻轻放在他面上,遮住他的眼睛,声音轻浅:“战死的,为了我。”
帐子里静默下去,许久,薛煜忽然笑了:“那感情好,为了许小娘子战死,死得值啊。”
他舒展了四肢,大喇喇地仰躺在地上,笑得很好听:“许小娘子,我其实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想做什么想成为什么。现在知道了。”
“为人战死,那我就是有价值的。许小娘子,你怎么会为这个难过啊?”
薛煜拉下许小曲遮住他眼睛的手,肆无忌惮地握在手里揉来捏去:“许小娘子啊……人这一生总要死的。”
“为人战死,总好过蹉跎一生最后病死老死在榻上。有多少人终其一生,怀着自己远大抱负最后抱负无法实现郁郁而终。”
“可是,若是为一人战死,那便摆明了,这个人,可以让我为她而死。这一辈子,就值了。”
许小曲看着他在微弱月光下熠熠生辉的眼,他爬起来看着她,收了平日那副随意的模样,认真道:“许小娘子,别难过啊。你这不是又找到我了吗?”
薛煜还是伸出手,将她抱住,下巴搁在她头顶:“我活得好好的,就在你面前。”
帐子里寂静下去,薛煜摸上她的头发:“我以后就跟着你。你去哪儿我去哪儿,你找师父我陪你找师父,你摆摊算命我给你吆喝,你若是还想上战场……”
“那我还是做你的副将。”
他说的,今夜许小娘子说什么他都信。
“许小娘子,那我问你,我上辈子对你有心思吗?”薛煜又变回了那个不着调的薛煜。
许小曲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伸手遮住他的脸把他推开:“你上辈子说,我要是出嫁你背我上花轿。”
“哦,那行呗。我这辈子也背。”薛煜躲开她的手,无所谓地耸耸肩,“可惜了。”
现在只有许小曲自己知道,她与薛煜这份感情早已超出所谓爱情。他们是同袍、是后来相依为命的亲人,也是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这份感情太重,重过这世间一切。
许小曲忽地拽住他的衣襟:“你上辈子食言了你知道吗?”
“对不起啊,许小娘子。”薛煜扯出一个笑,“这辈子不会了,行不?我薛煜说一不二的。”
许小曲松开他恶狠狠道:“你最好说到做到。”
“回去吧,呆这里不好。若是被发现了,不是功亏一篑?”薛煜捡了一根枯草叼着,枕着头闭上眼,“许小娘子啊,夜深了,回去睡吧。”
许小曲站起身拍掉身上的枯草放下一个瓶子和两包吃食,最后再看他一眼摸黑出去了。
等帘子合上,薛煜才睁开眼。
他将那小瓶子揣进怀里放好,打开一包吃食,里面装着几个绿豆饼。
他拿起来一边吃一边想着刚才的情形,他反反复复地把自己脑子里的人都想了个遍,都没有许小曲的影子。
可是她当真是说了许多事,都分毫不差。
她一听他叫薛煜,是大盛人,就能看着这道疤就让岳成秋把他给放了。
如今又哭得情真意切,他做不到置之不理。
所以,他还是信了。
不就是上辈子吗?哪怕她是编的,他也认了吧。
人生一世啊,开始时谁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走,在迷雾里摸索着过着独木桥,稍有不慎就会掉下去摔个尸骨无存。
他话也放了,如今,就先陪着许小娘子找师父好了。
像是突然多出个妹妹,总归不吃亏的。
至少,他多了个亲人。
薛煜就这般想着,吃完许小曲送来的饼子看着外面已经没有月光了才睡过去。
梦里也没有月光,漆黑一片的伸手不见五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