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门九宫八卦阵分合变数既多又快,比之玄门困更多几重变化。如今岳家先锋军已撕出一道口子将北疆军分隔出两边。
“这般,便好打了。”许小曲喃喃一声,抚上南卡的背羽,“你那主人,也不知能不能在阵中厮杀出来,这次,他不能再留手了。若是再留手,死的,必会是他。”
若是这点狠劲儿都没有,谈何杀呼延黎。
阵中忽地一变,耶律赫泽北疆骑铁骑长戈,直破中门。
岳成秋变阵退兵,大齐军往前厮杀,岳家军分双翼合围而上,以护前锋步兵。
两军斗阵太快,许小曲站在这方只能勉强看出些进退。料想岳成秋此番,是以击破北疆骑为先,再助呼延烈回北疆才是。
战场上形势千变万化,两军终是厮杀在一起。
冬日暖阳下,却照见尸首,遍地血肉残躯。那一点金色的光铺开来,铺满血肉上、泥地里。
边月……应当已经全身而退。
许小曲思衬着,摩挲着手中的龟壳,垂下眼睫看着自己素白衣摆。
冬去春来……这场仗还有得打,她亦不知会不会生出变故。
天空上日阳渐渐隐去,细雪洋洋洒洒落下来,她抬手接住一粒,雪粒子化在她手心里,沁凉。
大盛少见落雪,这个时节应当比这方暖许多。
她记得,只有等到年节将近,大盛才会冷起来。
那时候街上张灯结彩,老老少少都喜欢游街,买些吃的玩儿的带回家去,等年节时摆出来。
许府……她有些模糊了。
自她能记清事后,就未在许府了。
只隐约记得,许府也会挂各色灯笼,挂在廊下,再点上不易熄灭的灯火,照出那一路光亮。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她开始记不清大盛许家,只记得玄玑观里,师父常常同她下棋教她兵法。
师父师父,玄玑观的蜘蛛网是不是都结满了啊。
忽然有人遮住光,许小曲抬头才见是薛煜替她撑了一把油纸伞。
“站这上面吹风,还淋雪,也不觉得冷啊。”薛煜抬手扫去她发顶的细雪,又替她擦了擦,“是不是想回去了?”
许小曲摇摇头,复又看向那方战局。
她害怕很多东西,害怕她若是插手,会出变故。
她便只能等着对面那个人出手。
可看了这半晌,都不见熟悉的玄门阵,想来,那人怕是还在藏着。
卷来的风似是带着她熟悉的血腥味儿,在她鼻端散开,钻进肺腑。洗不干净的血腥味儿,她手上有,她从前那把枪上也有。
那许许多多的人和事便在她脑中慢慢变得清楚,她似是听见许多哀嚎,有百姓抱着自己亲人的尸体在哭。
还有那……深埋进泥地里,与泥地一起被践踏得不成人样的肉泥。
有人纵马,血流成河。
遍地都是血肉荼靡,她再瞧不清了。
她听到金戈之声,马蹄急踏,踏碎一座又一座城池。
她有些恍惚起来,握住枪的手微抖。
直至一声鹰唳,她才缓过神来,她依旧站在高台上,立于天地间。
定然不会再像之前那般,她回来了,就不会再有那么多人枉死。
她会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许小曲看着薛煜,薛煜干干净净的,背着他的宝贝鸳鸯钺。
她抬手就摸上他眼下那道疤。
许是她的手太凉,惊得薛煜轻颤了下,她匆忙收回手,看着薛煜那双眼睛:“这道疤,要不要想法子给去了?”
薛煜懒散笑道:“都跟我这么些年了,早就习惯了。”
他话锋一转,抬手将她被风吹散的一缕发别到耳后:“若是许小娘子不喜欢,去了也可。”
许小曲只笑着摇摇头,又看向远处。
她抛下一枚铜钱,接在掌心,看着铜钱上的字样,眯着眼看向天空。
天空之上,乌云聚得更拢,此刻已压至近处。
南卡在她肩头,似是有些不安。
它低声鸣叫着,焦急地蹭在她脸侧,几次跳到脚边,欲往战场飞。
许小曲蹲下身子将它抱起来不断安抚:“怎么了?南卡?”
南卡转头看着她又看着天。
许小曲掏出龟甲,欲行卦卜爻,却想起这般大事未至三月再问不准。
她犹豫着,只得抬起头细细观测空中,提起几丝发测风向观云气。
须臾,便见空中隐有乌云聚起,细雪下得急了些。
眼见乌云越聚越多,遥望远处,隐有成漏斗之象。
它们似是在一点点往下压着,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这般云……该起阵了。
有一阵大风吹过,许小曲握住六尺枪猛然跃下高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