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煜握紧缰绳,马蹄声伴着夜风远去,惊起满地尘埃。须臾,他一袭黑衣融进苍茫夜色,一路往北。
……
翌日大早,有人敲门。
许小曲匆匆洗漱完,打开门来,竟是哑伯。
他手中提一个木食盒塞到她手里,再摸出一封信交给她。她接过时,哑伯又塞给她一个尤有余温的油纸包。
“多谢哑伯,是薛煜让你送来的?”
哑伯指指食盒和信点头,再指指油纸包指自己。他伸手虚比在小曲眼下,又将手抬高比划一下。
许小曲拆开信,正是薛煜的字迹。
她看罢,眼中一酸,朝哑伯点头:“多谢哑伯。都快忘记今日是我生辰了。”
哑伯未离去,跟着她进院子,坐在石桌边面目慈祥。他看着她慢慢挑起面,慢慢吃完。
今日明明风不大,许小曲却觉风尘迷眼引几点泪花。
油纸打开是一包芝麻糖,有扑鼻芝麻香。她递一块与哑伯,哑伯指指自己,连连摆手。
许小曲嚼着芝麻糖,垂眸许久才抬起头:“哑伯,我要走了。去京都,等大将军凯旋,我帮你问问你家小子,让他快些归家。”
哑伯一怔,那双苍老的眼中带上笑意,他抹着眼角点头。
哑伯说不出话,是小时就落下的毛病。那时年岁小,生于百姓家,没得名医治。后来跟他那哑媳妇一起过日子,好在生下的儿子康健。
许小曲同哑伯道别那日,哑伯依旧给她做上一碗面。她坐在哑伯干净的小摊上,吃完面,牵马走。
大齐都城她不曾去过,只知出得小镇南门,便是大齐官道。她至路边客栈歇脚,好巧不巧,碰上那日里的锦衣公子。
锦衣公子见她来便起身相迎:“姑娘也往大齐都城?”
“是啊,去看看是何等繁华模样。”许小曲牵马找一处空位坐下,点上一壶清茶一碟芝麻饼。
“姑娘怎的孤身一人,虽近都城,也不甚太平。”
许小曲啃着饼,默默看他一眼,没说话。
锦衣公子手一僵,微微拱手面带浅笑:“是在下唐突了。”
一碟芝麻饼,小曲啃了将近半个时辰,喝下小半壶茶。
她救下那个小姑娘不知何时回来的。小姑娘换了一身漂亮的鹅黄裙装,一进来看见她,眼中带起一抹亮色,叫道:“姐姐!你怎的也在这儿?”
公子端方,这个小姑娘倒是与他不同。
许小曲回以一笑:“路过,歇脚。”
“姐姐也去大齐都城?”小姑娘眼中有一丝怯意,问得小心翼翼。
许小曲点点头:“我便不多留了,还需赶路好些日子。”
说罢,她便起身去牵马。
她刚踏出客栈,就听后边传来一句,“姑娘且慢。”
那公子缓步过来,思量着:“这几日不太平,姑娘不若与我们同行?我与阿妹将你一并带进都城,也好护你安危。”
许小曲侧目瞥他一眼,眼角余光里扫见沉默站在他们身后的侍卫。这般侍卫,不简单。
她回眸一笑:“不劳烦公子了,寻常宵小,奈我不得。”
“姐姐姐姐!”身后的小姑娘忽然追上来拉住她袖口,一双眼睛看着她直发光,“我没有买你那匹马,阿兄给你银子你又不要,不若这几日姐姐吃和住我们都包了。”
许小曲垂眸看着她,小姑娘十二三岁,正是最喜欢玩闹的时候。方才还拘束着,这下却是放开了。
“不如这般。”许小曲抬头看向后面站着的锦衣公子,龟甲滑落到手中,里面的铜钱碰撞得叮当响。
她笑道,“二位可要算卦呀?”
小姑娘一拍脑门儿,眼神晶亮:“原来该称一句道长!”
“算命卜卦,一次十五文,算不准分文不取,如何?”
“那便有劳了。”
许小曲取簪点水,浅问一句想算何。
小姑娘想想,笑吟吟的:“想算前线战事可顺利。姐姐,这个能算吗?”
许小曲手一顿,点点头:“可,你是想问大齐胜负还是想问一人?”
“问一人,叫岳成秋。”小姑娘撑着头,看着她的眼里满是敬佩,“他守家国,可厉害了。”
“嗯,能守家国,都厉害。可知他生辰八字?”
小姑娘有点犯难:“这便不知了。”
“那便浅算大事罢。”许小曲虚摇龟甲,落铜钱记爻。片刻,她眉眼舒展,“兵过苍原,随北风而上,当顺。”
“那便好!”小姑娘挽住她的手臂摇三摇。
许小曲转头望向一边坐着的锦衣公子:“这位公子,可算?”
她这才细细打量这公子,公子生得俊逸。修眉凤目,面白如玉,同那小姑娘有五六分相似。
他带着浅笑一派恣意,见她打量,亦坦然自若。片刻,侍从递来钱袋,他摸出三十文银钱推到许小曲面前:“那便算罢。劳烦道长,算姻缘。”
许小曲欣然收下,记下他生辰八字另起一卦。
她浅看命宫,木枝蘸水搅散桌上的水渍,看向他:“今日怕是算不了了。吉时已过,再算不准。”
“这般啊……那便罢了,多的不用退回,阿妹高兴便好。”锦衣公子未说什么,只伸手将小姑娘拉回自己身边,看着许小曲道,“我们便不耽搁姑娘了,姑娘,一路顺风啊。”
许小曲依旧将多出来的十五文退回:“卜卦卦金不多收,贫道告辞。”
一人一马重新踏上官道,春日还正好。
再看不到她背影,锦衣公子才敛去笑意,听着身边小姑娘絮絮叨叨,他也未搭理。他把玩着手中的玉扳指,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至小姑娘拉他:“阿兄,算命卜卦也要看时辰吗?”
他轻浅地勾起一抹笑:“自是要看的。我所知,子时不起卦。”
“那便怪了,方才那姐姐可是说,吉时已过,再算不准,这又是为何?”
“许是当真吉时已过,玄门精妙,你我普通人又怎能参透?”公子带她起身走出客栈,走出数十步,“阿妹,歇一会儿罢。”
小姑娘含糊应声,不多时半睡过去。
侍从已驾来两辆马车,他吩咐着人将小姑娘安置在后面的马车里,让丫鬟照看好。自己登上前面一辆,轻声道:“该走了,从这里至都城,还需七日路程。都警醒些,莫再像上回。”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