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赫泽……似是有增兵。这几日昼夜交替突袭,纵然鲜少得手,但都精疲力竭。他们行军太快更需好好休息,被耶律赫泽一扰,便少去许多时辰。
今夜又一战,岳成秋握住杨柒的钩镰枪:“杨柒,你退,我守。你折返回北刹原以防耶律赫泽翻山合围,顺便去接应年廉和宋颜。”
杨柒沉默地抽回钩镰枪,许久,他才慢慢道:“成秋,我知你何意。但,我若走了,你少个军师。北凉城已破,攻过北刹原只是时日长短。耶律赫泽也同样经不起再耗,今日夜袭,旨在抢粮,你难道没有留意过吗?”
岳成秋点头:“我知晓。是矣,你退我进,如今已至北刹原,只差最后一力。呼延烈已掌半数部族,北疆王廷在被他分离三派,我想法子再卸耶律赫泽一条臂膀。届时双臂全斩,你再带年廉合围,我们必能屠尽北疆铁骑。”
杨柒不置可否,但见他面前的岳成秋眸光灼灼,银枪点地,面甲已揭下,已然是比他还高出一截的青年人了。
他拍拍岳成秋的肩甲,拂去风雪:“成秋,你真的长大了。”
“当年十五岁的少年郎,如今已快至弱冠,再等等便该是岳大将军了。”他心甚慰,看着后生如此,他便可以慷慨赴死或是从容卸甲。
“成秋,我不退,是因为北疆如蛰伏猛兽。这次若是不杀尽夺城,再拿和书,恐怕再无机会。不尽杀,不放任。你应当知晓这个道理。”
“成秋,我不退,是我退不了了。”
他轻叹着,钩镰枪带出一抹银芒拖尾,明亮如初。
……
年廉领兵,重在稳。他于前面开路,给宋颜和身后的兵士扫开积雪。
宋颜不会纵马,又未经历过这等难行的风雪天,一时竟有些挨不住。她落了很远,等年廉发现时,已落后十余步。
年廉折返回来,拉起她手臂:“你为何难纵马?又为何这般捱不住严寒?”
宋颜冷着脸,别过头去:“我幼时坠过马,自那之后便纵不得马。”
“我生自御医家,自幼得真传,精医术。这副身子骨,喝了多少药才养成如今这模样。初到边关那方还好,关外比不得那方。”
“早知如此,便该多养些医官。”
宋颜甩开他,自己上前走远,她骂道:“你以为我不想跟他们行进?我在军中试过多次都不成。再说,放眼大齐,又有谁有我医术好?我此去前线,我是怕那两头犟牛拼死都要杀去王廷。”
“你们竟骗我说,攻破契天关便收手。你可知北刹原冰封千里,受伤难愈?他们真以为,凭岳巍一本行军册就能直袭北疆王廷?”
宋颜越骂越狠,咬牙切齿:“去什么?打了这般久去送死么?我千叮万嘱,北疆气候不宜行军,可他们呢?”
“这些年,这些年我翻遍九曲山的药草,算上都城送来的补给,他们能撑多久?行至北刹原再原路返回又要多久?岳成秋他真的想过么?”
年廉安安静静听着她骂,等她骂完,他才开口:“你若是再骂,他们就真的要死了。”
“你说的这些,少将军又怎会不知?他自听风谷白石坡一事后就再不会冒进。杨将军守关十年,他又怎会不知?那你可知,如果放弃这次机会,我们又需多久才能求得太平?”
他看着宋颜冷得发白的脸,心中长叹一口气软了语气:“宋颜,我们明明都知晓此次北伐势在必行。杨将军少将军誓死不退都是为国求太平。你明明心里透亮,还装什么不知?”
“你只是看不起自己。”
宋颜沉默下去,萧瑟的霜风里,她心头的创口被狠狠撕开,血流如注。
很痛,但是越发清醒。
他们需要她这个医官,那她就是爬也得爬过去。
年廉手上系着一根布条,她早先便瞧见了,系了许久,还带着未洗干净的血迹。
她依稀知晓,这是何时的东西。
年廉不多说,她便也不拆穿,可他们又都心照不宣。
他们是在刀尖上行走多年的人。在边关的刀光剑影里前行,看过血肉荼靡,可始终想要一个能朝前走的由头。
她于军营之中这些年,一手缝合比许多老医官更为纯熟。
她为军中医官,军中医官!
她拂去身上雪花,迎着风雪,同年廉一起走在前头。他们要辟开一条大路,供后来的兵士前行。
偌大天地间,他们会并肩同行。
直至北疆气数尽,得永世太平。
……
许小曲在院中独坐到天明。
她抬手拂下三枚铜钱,怎会这般……
一卦天山遁,且战且退,先退后进,明哲保身伺机而动。
爻动,变卦火山旅……
追兵已北上,踏破北疆关。
祸藏,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