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公子先行回去罢。好生养着,莫误后日行程。”她站起身,恰巧见岳成秋倒提着刀朝这边走来,料想他那方也顺利。
刀尖的血滴了一路,他睨一眼柳轻安,抬手拉过小曲打量片刻才松一口气。
“寻常宵小,能奈我何?”许小曲的目光越过他看向屋顶上的薛煜,薛煜纵身一跃,提起柳轻安重新扔回二楼客房。
他拍拍手又跳下来,一把拽住一个被打晕的暗卫提溜起来扔回去。
“如此看来,果真有人在阻我们归京。”许小曲抬头看着朗朗夜色,夜空之中明月高悬,星子不甚显眼。
柳轻安……柳家还有后?
她梳理着脑中大盛那几个世家,初时她见柳轻安便觉得奇怪,她应当是没有记岔才是。
“不对头。”薛煜拂去她肩头夜露,他又看一眼岳成秋,才低声道,“不是阻,是杀。”
“呵……”许小曲轻笑一声,转头看向身后的岳成秋,“如此看来,岳大侠怕是要被我连累了。岳大侠怕不怕?”
薛煜说得不错,是杀。他们前脚进客栈,后脚就跟来。
岳成秋唇线微提:“我奉我爹之命,前来护你归京。”
“这话听着耳熟。”许小曲提起地上的尸首,晃进夜色里。
薛煜扛起他的鸳鸯钺,身形一晃:“岳大侠,还不跟我去毁尸灭迹?”
……
第二日晨间,柳轻安晨起,外面客栈里已是闹腾起来,他慢步行来,三人已坐在角落的桌案边。许小曲提着酒壶朝他晃晃:“我还道柳公子会多睡两个时辰,便没差人来叫。”
柳轻安坐下来,听着客栈里前来歇脚的人说各方奇事。待听到有人惊魂未定,说什么府衙堂前停尸,周县令前去时那尸首还被挂在门口立着,险些贴上周县令的脸。
这事可是把周县令吓了个够呛,惊魂未定地忙叫人前来收尸让仵作验了。他强撑着坐在公堂上,听仵作写下的验词,得知是一击毙命,脸上大骇。
有人还说着话,就听有人嗤了一声,说:“你们倒也不怕被周县令抓到府衙打板子。”
“这有什么?说到底还是近来黑云十八寨猖獗,保准是他们干的。”
“说起这黑云十八寨,不是这么些年都相安无事,怎的今岁做出这般事?周县令这才做上县令几年,就碰上这档子事,着实是运道不好。”
“谁说不是?黑云十八寨从前也在,不也没怎么着咱们吗?如今也没听闻抓甚么人去,也就丢了点钱财。”
“我看呐,这匪寨难攻,年年有人去年年有人折在里头,还是给些钱财,跟咱这些人共处的好。”
“那你们可是看漏了消息,前两日才掳了人,也不知还活着没有。”
柳轻安摩挲着杯壁,不知在想什么。他看向对面坐着的许小曲。
她正低头拨弄着几个铜钱,正正反,反反正,最后手一拂,铜钱叮叮当当落进半个巴掌大的铜钵盂里面。
“三面环水,一路上山。地处中宫,八方满。”她看着钵盂里的铜钱若有所思。再见她打卦摇铜钱,行六次记爻辞,掐算片刻眉眼舒展。
“柳公子为何这般看着我?”许小曲抬头便对上柳轻安的视线,她钵盂轻晃,铜钱碰撞出声响。
“怎的?是怕我护不好公子?”
柳轻安摇头:“只是怕万一无人接应,许小姐会困于山寨中。那般,可如何是好。”
许小曲拉过薛煜,又指指岳成秋:“我许小曲云游两载,幸得好友二三。这二位大侠,可都是万中无一的高手。”
“柳公子,这下可安心了?”
柳轻安这才作罢,只叹一句:“可惜柳某武学一途实在愚笨,到得这个年岁也只是略知一二。否则,也不会带好些暗卫在侧。”
“柳公子莫这样说。我久在外,虽不知柳公子在大盛如何,但也知一句人各有用人各有志。”许小曲哼着小曲看着窗外,这个时辰人多些,各色人等匆匆而过,许多人都来不及停下。
再晚些外间落雨,许小曲自客房出来,抬一张椅子坐在廊下。春雷打下来,卷起风云翻涌。这场雨落了,山间最后的桃花也被打落得干净,再要看桃花,怕是得等上明年开春。
午间过后倦怠,许小曲将睡时,听着铜铃声响落在耳畔,她闭目轻叹:“岳大侠,午间正好眠,莫辜负了春雨。”
铜铃声瞬止,岳成秋挡在她身前,挡住飘飞进来的细雨。
“我听人说,大盛春日好,但只看过玄玑山丰阳河。”他将一个物件放到她手里。
许小曲睁眼一瞧,是一朵珠花。
“澧州镇子带回来的。那日便想给你,可你……”他一句话未完,似是说不下去,便别过头去不再看她。
许小曲坐直身子,翻看片刻。她想起来,澧州镇子上摊子曾摆着珠花,她倒是没留意过这些珠花的样式。今日一看,想来是离北疆近有往来商贾,珠花不似大齐境内那般素雅,而是嵌上些北疆特有的石头做蕊,跟呼延烈那把弯刀上嵌的宝石有几分相似。
她把珠花放回他手里推回去,在椅子扶手上支起手臂点在下颌:“先放岳大侠手里罢,如今带着多有不便。”
廊外春雨还在淅淅沥沥下,她偏头去看外面的天光,看到一线天光乍破,才安心闭目浅眠。
岳成秋听着她轻浅的呼吸声,垂眸看着自己手中的珠花。
“春秋一瞬,莫负此间啊。”
她轻飘飘一句话,定了他心神。廊外的雨渐停,远方朦胧里透出日阳倾泻。她只眠片刻,便微睁开眼,哼起他未听过的大盛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