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日黑布衣着轻甲,额上勒红绳抹额,红布条束袖腰悬符牒,一身干净利落。他微微侧头,压低声音道:“今日先放了五十新兵入营,许流觞这是在给自己造势,恐怕要挑新兵立威了。”
许小曲恍然大悟,默默啃一口手里的团子,同薛煜一起跟着梁昼绕到后面高处看这方打斗。
果然,许流觞一套枪法出来,赢得一阵叫好。
“今日来的新兵是荣羡挑出来的,体魄、潜力都是绝佳,他们会比常人练得更狠。”梁昼看着底下跟许流觞对垒的新兵连连摇头,“这些个新兵年轻气盛,正是张扬的时候,还得好好练。”
“说来……许姑娘今岁多大了?”他看着底下许流觞占上风,不由转头看向许小曲。见她兴致缺缺,不禁心下暗笑。
许流觞应当还比她小些,可要许流觞过几载追上她,怕是悬。
“待来年春,便该十九了。”
许小曲抱臂靠在木柱子上,打了个哈欠,眼眸微微眯起将那边看得更仔细些。
有个小兵提着刀自人群中出来,他刀锋前指,挑衅地朝许流觞比划一下。许流觞脚下一动,长枪掠出,那人旋身而过,错开枪尖。长刀刀刃削过枪杆,迫得许流觞换手松枪。
许流觞反应极快,反手握住枪杆自身后上挑挽出一个枪花,疾步踏出,长枪前探后抡,直直朝着长刀刀刃中间砸去。
许小曲睁大眼,她说她那日里怎的总觉得看到了熟人。
竟是他!
她自演兵台上一跃而下,梁昼一惊,却被薛煜拉住。
他回头,薛煜摇摇头:“莫去,瞧着。”
二人打得正酣,所谓寸长寸强也不无道理。刀对长枪,若不能速战速决,便会落了下风。
许流觞显然是看出他长刀气势渐弱,攻势越发猛烈。他枪尖挑飞刀鞘,却被大刀直削到吞口格住。那人眼眸里带着血气,他咧嘴一笑,双手握住刀柄,竟在五招内重新稳住力道,扳回劣势。
一时眼花缭乱,飞沙迷眼,谁强谁弱一时难分。不多时便又走过二十招,用刀的小兵终是有些力不从心。许流觞趁此机会直奔他命门,枪杆打在他背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闷哼出声,眉头微蹙,长刀堪堪挡住袭向他胸口的枪,使力挑开。许流觞见他大势已去,便紧追而上,枪尖至他咽喉时并未收力。
小兵就地一滚,脖间被带出一道血口。
许流觞枪提又落,逼得他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那小兵抬头看一眼人群狡黠一笑,抬手握住许流觞枪杆往下拉,刀尖擦过他面颊扎入他脸侧的沙地。又被猛然提起,朝着他当胸刺来。
他竟……不避?
这一动作骇得众人惊呼,许流觞眼中冷漠并未收力。
“你不要命了?”
一把短刀打在枪杆上发出清脆声响,将那枪杆打偏十寸余落在他手臂边上。一道黑色身影急掠而来,一手握住枪杆扔还给许流觞,一手拖住倒在地上的小兵衣襟把他拉起。
苏星忱看着她拽住他衣襟的手抬眼朝她笑:“你从远处过来这方,在人堆里看这么久都不出来,我只好出此下策。寸长寸强,他欺负我这般久,你还在看戏。”
“我……”许小曲气结,将他一扔,“别死在我面前。”
“还有你,许流觞!”她站在许流觞面前,看着他枪尖上的血,“锋刃向百姓,你爹就是这么教你的?”
她逼近一步,许流觞不自觉往后退半步,很快,他反应过来只觉自己窝囊。
“他不是也想杀我?”许流觞握住枪,语气淡漠,眼中带着冷意,“刀枪无眼,谁伤了死了都是自己选的,我何错之有?”
许小曲唇角缓缓勾起一个笑:“也是,何错之有。他留余地,不取命门,你呢?”
说罢,在众人注视下,她抓住苏星忱的后领拖走。
一路拖出他们视线,他们才回过神来。
许流觞说得没错,战场上都是真刀真枪,敌军不会给任何人喘息的机会,可许流觞确不该下这个死手。
许流觞拱手:“各位见笑了,方才确是打上兴头,一时没收住。我也并非要取他性命。”
此事一出,许多人也没了兴致。
梁昼适时地出现在校场,驱散人群开始这日的操练。
……
许小曲拖着苏星忱,直拖到一处人少的空地。
她蹲下身擦去苏星忱脸上的血迹:“你怎么来了?”
苏星忱抱着他的刀一笑:“我同姐姐说来练练,听到你要往军营,我便来了。我……”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许小曲扣住双手压在地上。
“有时,我是真的想好好打你一顿。”许小曲将他按在地上,冷脸打量着他,见他满面笑意,抬手遮住他上半张脸,不想看那双同苏星落一模一样的眼睛。
“那你打吧。”苏星忱躺在地上,刀被他扔到一边。
等了许久,都没等到她动手。
苏星忱坐起来,一身小兵服早染尘土,束好的发髻松散面上脏污,狼狈得很。
“你为何总这样苦大仇深?”他拍开衣衫的灰尘,挪到她脚边盘坐地上,抬手扯住她的衣摆,仰头笑道,“你同我说说?或是心里不痛快,打我一顿出气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