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军营青竹小院又热闹起来。
许小曲抱着一坛子好酒放在院门口跟林愿打招呼:“林老将军,我给你带酒来了!”
“好丫头!”林愿眉开眼笑,几步过来拍开封泥,院里霎时溢满酒香。他满意点头,“好酒!我就知道你这丫头最是重情重义!”
好几日不来,青竹院子黄叶铺了一地,在院中石桌上下棋更是别有一番风味。小曲落子不疾不徐,林愿一面喝酒一面看她自己下黑白两方。
“你们这些小辈真有意思。”林愿哼哼一声,伸手提子,捡起已困死的黑子瞥了那边小屋一眼,“你留他一命,换了什么?”
许小曲放下棋子,举杯跟他碰上:“自是换了我满意的东西,柳家人果真是精于算计。”
只有在林愿的小院里,才是真的安稳。
大盛帝安插的眼线遍布城中前营,柳轻安部署好一切,以多人性命换来大盛帝对她片刻松懈。
她有一个哥哥,叫柳轻安,出生便夭亡了。
后来柳家找来,让她认祖归宗,以哥哥的名姓。
因为在岌岌可危时,女儿只有攀附一途。
柳家不需要外嫁拉拢别人的女儿,只需要一个能承家业的儿子。柳家的命运,也不能系在一个没有半点权势的女儿身上。
认祖归宗后,她连自己的名字都不配再有,她也早已记不清娘亲唤她什么。
柳家在朝中的前人只给她留下那几个能用之人。
她顶着柳家独子的身份一步步爬进朝堂,重振柳家,时时刻刻都告诉她自己,她是柳轻安,要担起柳家权势。
后来,她便真的只是柳轻安。
“啪嗒”一声轻响,小屋的锁被打开,小曲打量着被放出来的死士。
死士被她折断的四肢已接好,他锐利的眼瞳如狼,死死看着她。
“别这么看着我,我可没为难你家主子。她只是,跟我做了交换,用自己换你平安。”她把棋子分开收好,跟林愿喝得起劲儿。
他身形一动,顷刻袭至她面门。
许小曲不慌不忙,翻手握住酒坛边沿,坛底一转撞到他胸骨,把他撞退数步。薛煜顺手扯出一根布巾捆住他双手,把他踢翻在地。
“强弩之末,还敢逞威风?”许小曲蹲下身,几下解开布巾,“自己出了军营回去柳府。若出不去,那我明日便跟她说,她这个死士不中用,待我晚些训几个赠给她。”
短匕扔在他身上,许小曲才起身拍去身上尘土。
她也算是给出了十足的诚意。这个情,柳家人不领也得领。
“林老将军见笑了。这些时日也多谢你。”
她话说得客气,林愿听得顺耳,遂摆摆手:“你们小辈的事我不管。我只好好喝酒吃肉。若非大盛将位后继无人,我也不会还留在这军营。”
他饮酒抚须,沧桑的面容带着笑意:“如今你来了,我怕是也该找个好时候归隐山林,不问世事。知节那孩子沉稳,应当也能当你助力,我早先去信于他,若无意外,他应当已在等你了。”
“你若不嫌弃,也可叫他一句师兄。”
“行,待我去了前线,就先去找找林师兄。”
一老一少这方喝酒,直喝至夕阳西下。
临走前,许小曲回首。
青竹小院寂静得很,秋阳天光,铺陈出金红小道蜿蜒而去。林愿六尺长枪搅起银芒阵阵,带起地上黄叶。他唱——
“铁马踏关金戈扬,
儿郎随我征沙场。
妻儿哭,爹娘望,
只望平安归故乡。
归故乡,归故乡,
故乡路遥漫长长——”
许小曲遥施一礼,听到长枪破空声作答。
“再见也不知是何时了。”她带着薛煜除去路上杂草,支好木栅栏。
也不知下次再来时,还能不能瞧见林老将军在这里喝酒舞枪。
“缘聚缘散,终有尽时。林老将军早已决意归隐,也该安享晚年。”薛煜拂去她衣袖枯叶,走在前头清理横来的枝丫。
两人并肩行至前营,正遇梁昼和荣羡演兵。
荣羡携一阵微风到她面前,他踌躇许久,才问:“我明日休沐,来找你?”
“找我卜卦?”许小曲打趣他,荣羡总这般不爱言语,她倒是乐得逗他。
“干什么都好。”荣羡低垂着头,下意识摩挲剑柄,又重复一句,“我想来找你,前几日军中太忙,我走不开。”
梁昼识趣去教训了好几个往这边盯的兵士,随后点出几个去搬今日送来的米面菜。
许小曲想起来,这个情形像极了那时他孤零零坐在榻上一遍又一遍问她何时回来。
“我跟你走,我不想再一个人在这里,我明日就递上辞表。”久久没听她答,荣羡急起来,“家里不用我混一官半职,他们早想让我辞官的。”
“你若想见我,来见便是,不用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