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青玥作答,已有人先截和道:“这还用问,瞧小沈管事的羞臊模样都不似成过亲的,可巧,我家侄女年方二八,品貌端正,小沈管事若不嫌弃,改日让她去府上拜见拜见。”
此话一出,即刻像开了闸,众人纷纷起哄,你家有闺女,我家有表妹,全想攀一门好亲事。
七嘴八舌说得青玥脸红耳赤,慌得连连摆手,笑道:“各位好意我的小弟心领,但眼下忙于公事,婚娶之事暂且不提。”
“咱大伙两碗黄汤入肚,各个推心置腹,小沈管事可别说官话糊弄。”一人不买账,其他人紧跟着附和。
青玥无奈,想了想说:“行!不怕大伙笑话,我早属意舅舅家的小表妹,只因她年纪尚小,且得再等两年。”
舅舅自然是说王府管家周伯,众人心领神会,人往高处走,谁不想攀高枝?
“小沈管事有眼光!那咱们就等着喝喜酒了!”不知谁带头提一句,众人又是一阵哄笑,逐渐调转话头聊别的了。
青玥松口气,目光转到另一旁,工匠领头老蔡正配着小菜独自品酒,仿佛置身事外。
他经验老成,在一众工匠中颇有威望,青玥正琢磨拿什么话同他搭讪,对方似有觉察,放下筷子,抬眼与青玥对视,旋即端着酒碗来到青玥跟前。
老蔡年近五十,身子骨如三十多的汉子一般硬朗,脸上布满风霜不妨碍眼神炯炯,笑起来露出满口白牙,透着一股子朴实与豪爽。
“咱们这些人说好听领的是皇差,实际还是泥砖里打滚谋生的粗人,小沈管事别介意。”
青玥颔首回礼:“蔡师傅言重了,都是凭本事吃饭的手艺人,我敬重还来不及。”
“大伙心里都清楚,这顿酒多半是您在王爷跟前讨的赏,我代表大伙敬您一碗。”老蔡说完,仰脖饮尽碗中酒,拿着空碗向青玥示意。
青玥亦不落后,爽快地回敬一碗,“蔡师傅太客气了,大伙辛苦王爷是看得见的,您办皇差几十年,日后还需仰仗您带领大家,共同把这差事办好。”
闲话两句,青玥抓紧扯入正题:“听他们说蔡师傅妻儿皆在乡下,怎么不接到京中团聚?”
老蔡眼神黯下去,叹了口气,道:“乡下日子清静,他们生活的习惯了。”
青玥意味深长地一笑,“也是,京中看着满眼富贵,但遍地达官显贵,指不定得罪谁惹了祸端,还不如山野自在。”
老蔡神色变了变,如鲠在喉,吞吐应两声是。
“蔡师傅人品贵重,等这趟差事办完,我定向王爷进言,为您争取个更好的差事,让家人也享享福。这么多年打拼,不就是为了家人能过上好日子嘛!”
一席话说的十分诚恳,老蔡听着眼神却更加复杂。
“多谢小沈管事美意,我这些事儿不值当劳烦王爷……唉,不说这些了,今儿高兴,咱们再干一碗!”
他不欲往下说,青玥不好再追问,举起碗与老蔡碰了个响,两人共同而尽。
***
夜色渐深,宇文皓迟迟不见青玥,亲自寻到沈宅,酒席早已散场,院中一片静寂,不见一抹身影。
“找。”语气当即冷下来。
“宇文皓!”恰此时,一声呼唤随着夜风飘下来。
“爷,王妃在那儿。”双金听声辨位,扬起手中灯笼指向斜上方。
宇文皓抬首望去,屋脊上月华如水,映照着一抹单薄的身影,示退左右,独自走向她。
“夜色极美,你也上来吧,”青玥弯眸笑着,声音中带着几分醉意,说罢指向屋侧的窄梯,“那里。”
“好。”宇文皓没有犹豫,踏着梯子轻盈跃上屋脊。
“我今日真是低估这群人了!”不等他开口,青玥径自感慨。
下力者劳苦,常靠酒力支撑,青玥选择把酒谈天来套话,实非明智之举。
宇文皓心知肚明,闻言只笑着安抚:“这一场多少能拉近关系,不算白费。”
“那个老蔡,戒备心比我预期的还要强,看来是块难啃的骨头。”青玥眉尾向下耷拉着,显得有些担忧。
“这么沮丧,是准备放弃了?”
“当然不!”青玥摇头,她才不是轻言放弃之人,老蔡话里有保留,但并非无懈可击,“定然有别的法子。”
宇文皓宠溺盯着她,颔首道:“嗯,本王相信丫丫。”
“不会辜负王爷的!”她自信一笑,又指着远方说:“从这里往东,穿出长街右拐有条羊肠小巷,尽头是一家老字号酒铺,老蔡常在那儿打酒。”
京城大多数人家有在门前掌灯的习惯,夜幕落后,灯火星星点点,照着如棋盘般错落的街巷。
宇文皓顺着她目光望去,只见到一片灯火阑珊,“明日一早,本王差人去探探。”
青玥摇头,“还是我自己去比较稳妥。”
“好。”
“从这里可以看到好多地方……”青玥来了兴致,指着四方同他细数。
东西市集谁家货品最全,哪家小吃最地道,南北货栈哪家掌柜最是精明,常以次充好,甚至哪家赌坊背后有猫腻……
天边孤星伴月,屋脊上,宇文皓静默守着他的月亮,偶尔插一句附和。
可听着听着,逐渐觉察出不对。
青玥喝了不少酒,再经风吹醉意上头,思绪止不住回飘至往昔,混沌中模糊了身边之人。
“那边,走两条街就是你家,不过从粮铺后墙的巷子过去更近,我从前就常翻墙走那条道,你开始不知道,总跟我错过,知道后说我是‘穿墙术’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