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能地伸手,想覆住麦祎仍僵持在门把手上的柔夷,一点点将灵力输送给她,想她舒坦一点,奈何最后关头偏被记忆刺痛……
此刻差一点握住的手,也是数千年前正中她命门的那一只。
不偏不倚,果决干脆。
同一个画面,在她脑海里徘徊一遍又一遍,终又盛放成昆仑经年不化的大雪,湮灭心头为数不多的感性。
蠢蠢欲动的余热在应激后急速冷却,很快平稳于室温间,句玄终是克制,堪堪背过手,藏在身后几经摩挲,左右失了亲触的丝滑。
她不该有这种上头的怜悯。
有时,做一个常人,五感封闭,原来不失为好事。
她无法敏锐洞彻的那段时间,世界曾关照她平庸的简单。
句玄此刻才咂吧出怀念。
这世道,没劲透了。分明是世仇,天知道她为何不忍更多。
想她是麦祎,不是阿弋。
从谜境出来后,这不知道是她第几次催眠自己,苦大仇深的念头,就如海上飘摇的快艇,在风雨中愈发难以坚持。
不然怎么办呢,她该向一个投过八十几次胎的人记恨什么,又能和生病的小家伙较什么劲。
她看不清这仅是生命中稀疏平常的踉跄,还是既定要栽跟头的致命风险,需要怎么报复,怎么发疯呢?
所谓叛徒之说,横恒着五千年的历史,独独只消耗了她一人而已。
句玄不愿意那么歇斯底里。
父神说她太较真,那此刻,她可不可以借着迷眼的夜色,矛盾地忽略麦祎传承的身份,不那么较真眼前人无辜与否。
真的,好费心力……
句玄努努嘴,败下阵来。
未尽之语,终藏于无言。
“劳午发现了关于你哥的线索,去听听吧,书房等你。”说完,矛盾的人顾自垂了眸,没再等人回应,扭头便走。
至此,麦祎眼前,句玄本就不清明的背影像此前经历的每一个流波山幻境一样,再度潇洒离去。她微扯唇角,仿佛再有几次,就可以习惯麻木了。
天色足够暗,走廊橘黄暖灯的开光,近在咫尺,麦祎觉着目眩,刚才便看不清句玄的重影,她此时才想着伸手去按,却是未等够着,两眼一黑,身体瘫倒下去。
她实在没有力气了,想睡,再顾及不到句玄是否需要这盏廊灯探路。
知觉比视线模糊得更快,骤然力竭时,麦祎没看到门外未走远那人的慌然,也没看到懊恼的句玄甩了自己一巴掌。
为神者,总是恃强、盲目。
听到身后倒地动静赶来的瞬间,句玄才惊醒,她把一个人类的身体机能想得太强悍,粗线条了许多天,以至于麦祎撑至强弩之末也未曾觉察。
她怎么能怨出麦祎病娇这种心态,在人间,再有罪的犯人也有好好吃饭,好好休息的权利,而他们这一路漠不关心的障目,比动刑还恶劣。
句玄狠心浇筑的心防霎那间崩塌,终是主动握了麦祎的手,任由灵力缓慢攀缠她的细腕。
周围无人打扰,环境在夜色的衬托下很安静,这样的场景,句玄后知后觉想起,她此刻拥住麦祎的姿势和多年前抱着阿弋的方式多么相像。
她以为自己会排斥,抵触重蹈覆辙的所有可能……
原来不是的。
她更害怕的,是怀中人微弱的呼吸,就停滞于眼前。
心软的神,从始至终,逃避什么,护短了谁,尚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