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芒隐有预感,再继续下去,他没准都等不到回天交差的那一天。
好在忙乱中瞥见,那个令句玄几欲发飙的怨种终于醒了,惯有眼力见的木神霎时松了口气,快步跑到檐下:“你可算醒了。交给你了,劝劝她,她快把闽城淹了,你知道吧,她不能给你续灵,这是违背自然规律的。我不得不阻止她,不然……哎,麦祎……”
这宅里的女人,素来是不听他话的,句玄如此,麦祎也如此。
她养大的人自然会很好地继承她的秉性。
句芒的废话文学,轻飘飘落在身后,甚至来不及讲到重点,雨势已然衰败。
是句玄看着跑到跟前的人,震惊之余不满地甩了水管,口不对心的教训:“没病够吗,还想再淋雨?”
麦祎晃着眼笑了笑,她总这么刻意,表现得清冷端庄,虚张声势,从不介意嘴上不饶人的后果,偏偏最担心自己的,一直也是她。
大雨戛然而止,藏住句玄的惊慌,也藏住麦祎野心昭著的试探。
句玄没有皱纹,凭本事在眉间拢起川字,已昭示脸主人不开心,但麦祎这回没顾虑了,此刻,曼陀罗得救,她沉寂五千年的生命,也得活。
方才在房间暴力拆除针头的手背,还淌着血珠,混在雨水里,晕成了粉红色,麦祎不在意,药水那般冰冷,封印记忆的昆仑大雪也冷硬,但怎么都没有暴脾气、刀子嘴的句玄温和,她此刻满心鼓噪着的都是快点见到她的神,真正的,属于她,属于句玄的久别重逢。
麦祎:“我能和你确认点东西吗?”
她答非所问,直勾勾的眼神,看得句玄不自在,规训的话被堵在了喉头,想责怪她鲁莽、不处理伤口就、冒雨跑出来、还赤脚……好多要批评的字眼偏一个都吐露不出来,最后,只不痛不痒地错开对视挖苦她:“怎么的,又想轻薄我。”
句玄:“……”
什么臭毛病,谁惯的,一醒就调戏人。她在小说里研究的起床气,分明不长这样。
“嗯。”麦祎点了点头:“就轻薄了。”
仍有一丝僵硬的右手,再次颤颤巍巍地抚上句玄的心头,扑通、扑通、扑通……越来越快的心跳透过掌缝泄出句玄此刻并不冷静的思绪,回弹的力量反馈到大脑皮层,烈性炸药般冲垮了麦祎的眼眶。
喜眉笑眼的人乐极生悲,呜咽着,絮絮叨叨的:“阿玄,你回来了。”
僭越的手一路顺着心脉抚上面庞,是她曾经作为阿弋,经历千年昆仑大雪的肃杀自罚后,无法抑制的喜悦。
所有的模糊证据在此时清明,她懊恼:“我找了你五千年,是我不好,我太笨了……”
激荡在心间的情绪让她语无伦次。
她苦苦寻觅,遍寻不得的人,原来就在归墟。
当年她明明下过大壑,却没有朝深处更进一步。
在那幽不见底,吞噬万物的黑暗深渊中,她曾对那块蕴含丰沛灵力,被一圈圈海怪包围的神木有过好奇,却碍于有事要办,也担心神族发现她的踪迹,并未多心句玄就在此地,因此擦肩而过。
此刻忽略的细节被抽丝剥茧地捡起,阿玄身上未散尽幽暗的归墟气息,让她几次恍惚。
原来她就在那里。
谁能想象,越是求成的可能性,往往不经意被自己扼杀,一叶障目,于是不见泰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