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绣娘缩在徐老板身后，颤巍巍地指着米缸，“有，有老鼠……”

府兵定睛一看，果真有只老鼠，一剑将它劈成两半，拂袖离去。

“真是的……这也太粗暴了，溅了一地的血，多难打扫啊。”

崔绣娘骂骂咧咧地扶起刚才推翻的碗架，开始处理老鼠的尸体。

徐老板回去把自己家中院门锁好，又回到崔绣娘这儿，还是不见褚爻与端木姝。

“怎么没人？”

崔绣娘拿扫帚戳了她一下，“你眼瞎啊，我不是人？”

“谁问你了！姝女公子和褚道长呢？”

褚爻在徐老板话音落下时带着端木姝从天而降。

“多谢二位。”褚爻作了揖，摸出两块马蹄金，“令二位府中遭殃，实在过意不去，还请收下赔礼。”

“哪能怪你们呢？端木家那些府兵是这样的，动不动就要打砸一番。”

徐老板为她们开脱完，接过褚爻递来的马蹄金，缩回手时，还在褚爻掌心挠了一下。

“但既然褚道长这么说了，我不收岂不是让道长为难。”

崔绣娘接着道：“也就对我们这些平民百姓咯，你看他们对那些士族，不又是一套。”

她说完就去抠徐老板的手，“我的拿来。”

“我还能吞你的钱不成？”徐老板没让崔绣娘就此拿去马蹄金，反倒死死捏着它们，用另一只手取了抛给她，“喏。”

崔绣娘两手拍住马蹄金，“死样！”

褚爻本就因徐老板接过赔金而松了口气，如今听她们打闹，不由得露出一个放松的笑容。

崔绣娘道：“先躲我家里吧，他们短时间内不会再来了。”

见褚爻点头，端木姝问：“不出城了吗？”

褚爻拨了拨手上的朱砂，沉甸甸的，压在手腕上，颇有些重。

“时间过去这么久，城门尉只怕已经接到消息了。”

端木姝骤然抱紧怀中的油纸，低落地垂头。

“别垂头丧气的了，出城的事我来给你们想办法！”

徐老板说完，拍上两人的后背。

“唔！”

徐老板不可思议地抬起放在褚爻背后的手，“诶？我……我没用力啊？”

“她背上有伤！”

端木姝将油纸塞给崔绣娘，急忙去查看褚爻的伤势。

褚爻背上有些钝痛，但更令她难受的是手臂。

又痒又烧，还重。

那串朱砂有这么重吗？压得她手臂发麻。

褚爻勾住端木姝的衣袖，“先看一下我的左手。”

“好，好。”

端木姝连忙掀起褚爻的衣袖，见到白纱上的蜿蜒血迹。

伤口与纱布粘在一起，难以揭下，端木姝额头急出了一圈热汗。

崔绣娘将油纸放到一边，轻柔地握住端木姝的手，将她带离，“我来吧。”

褚爻左手用力握拳，整个手臂都绷紧，徐老板没忍住用指尖滑过她流畅的肌肉线条。

褚爻不禁“啧”了一声，她的手又不是麻到没知觉，“……谁摸我？”

“咳。”徐老板悄悄收回手，还捻了下指尖，看着她微微红肿的伤口道：“伤口发炎了，不及时处理怕是要化脓，我去给你买药。”

崔绣娘皱眉，“你现在去买金疮药恐怕……你做什么？！”

徐老板“啪”地一声将刀拍在案上，胡乱抹了一下伤口溢出来的鲜血，“怕什么，这样他们还能怀疑我不成？”

刀锋划破皮肉之声一闪而逝，褚爻品了另一股钻入鼻腔的鲜血味道，只觉同烈酒一般，有种难以抵挡的绵长后劲。

“徐……”

“嘘。”徐老板食指抵在褚爻唇上，“谢的话就不必说了。”

她近看这张过于年轻的脸庞，觉得“褚道长”有些叫不出口，于是添了一字。

“小褚道长，我去给你买药啊。”

褚爻吞回未尽的话语，烈酒烧过肺腑，流经四肢百骸，浑身燃起燥意。

夜风一吹，又吹得寒意钻入体内。

端木姝半梦半醒之间，感到一阵战栗，她从榻上坐起，在褚爻身上寻到这股战栗的来源。

“姐姐？”

褚爻蜷缩着身体，从齿缝间蹦出一个字：“冷……”

端木姝甚至还听到了她发音的瞬间，牙齿打颤的声音，而贴在她额上的手背，则传来一阵滚烫。

端木姝用被子裹紧褚爻，“没事的，没事的，捂出汗就好了。”

寒意稍退，褚爻又落入一个怀抱。

“季衍之……”

端木姝清清楚楚地听见了她的呓语，随后，她自己也似跌入梦境，一脚踩空，从高悬的山崖上坠下。

端木姝猛地一抖，某一瞬间，她慌张得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端木姝手无足措地抱着褚爻，又像抓住唯一一根稻草那般，将她抱得越来越紧。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褚爻缩进不如印象中宽阔的怀抱里，继而浑身叫嚣着逃离。

不是季知禅。

褚爻怅然地卧在原地，任意识消散在夜色里。

……不是。

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