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星阁是只有你一个宗师,但是宗门上百年的底蕴——真到了危急存亡之秋,难道就只能让你出去殉难?”
江旻情绪过于激动,浑身都在颤抖,说话时抖得更加厉害。
褚爻盯着他,有些可惜,现在听不到琳琅玉声。
“听上去像是个扭转乾坤的大人物。若真如此,给我写诔辞的时候……”
“褚爻!”江旻气急转身,转了一圈,又绕回褚爻身前,“事情还没到最坏的一步,也不一定会发展到那个地步,更何况,仅凭一株琉璃花,你等得到那一天吗?”
褚爻斜倚在案上,双手交握置于胸前,平静问道:“那要是在我活着的时候,就走到了那一步呢?”
江旻从前觉得方寸不乱是好事,但如今看着褚爻这副镇定的样子就来气,气得跺脚。
“那你就非得用自己的命来赌这个最坏的可能吗?!”
褚爻看着他,灰眸深得发黑,可又有一条分明的界线横亘其中。她眼里的事物,有的触手可及,有的被推到鸿沟对岸,难以触碰。
“不用我的命,难道要用星阁来赌?”
“现在完全不知道针对星阁的人会做到什么程度,既然你认为星阁有面临生死存亡危机的可能,那它也有安然无恙的可能。凭什么……”
江旻还要再劝,忽然被她的目光定住。只觉大半气力都被抽走,声音中有压不下的虚弱与疲惫。
“抱歉,说了很多气话……我知道,其实不管有多少可能,只要选项里有星阁,你肯定会选星阁。换作别的弟子,换做是我,说不定也会这样选,何况是你。
“可我总角之交就快死了,难道要我眼睁睁地看着?”
褚爻偏过头,眼前闪过昏暗的天空,眨眼再看,发现还没有天黑。
“那你就闭上眼,不要看。”
“褚……咳咳!褚爻!”江旻一口气没提上来,反倒把自己哽着了。
“褚什么褚?”褚爻一把扯着他坐下,提起茶壶往盏中倒,丝毫没有茶水流出,不爽地丢到他面前,“还杵着干嘛。”
褚爻瞄了眼天空,心中略有迟疑,但情绪上头,话已经溜出了口,“看吧,非拉着我吵,吵得天都黑了。”
今日没有夕阳与晚霞,上一刻天边还泛着白,下一刻天色径直暗了下来,黄昏似乎从时间里消失了。
“你也不看看你起来都是什么时辰了!”江旻一掌拍下,不料拍到了桌案的尖角,磕得手心生疼,“嘶——吵吵吵,还不是怪你跟我吵!”
“懒得和你说。”褚爻蓦地起身,宽大的袖袍不经意甩到江旻脸上。
江旻猝不及防被袖子扇了,懵了一瞬,回过神来,褚爻已飞至空中。
“站住!”江旻使劲拽住褚爻衣角,仰头咆哮:“就到试剑大会!若那时刀刃还没抵到脖子上,你就散功。”
褚爻扯住袍子,带他飞上院墙,回头道:“放手,饭都没吃,要先把我饿死吗?”
褚爻如愿以偿地摆脱江旻,哼了一声,挑剔地上下打量他。
“以后别穿这么素,看着晦气。”
“嫌晦气就多活几年,省得再把你气死。”
回应江旻的只有一阵风。
他落到地面,铜壶滴漏映入眼帘,便仔细瞧了眼上面的刻度。
……怎么可能?
江旻想再次确认天色,却被滴漏旁的黑影吓了一跳。
“我当是季氏别院年久失修,成了游魂的居所。”江旻冷冷看着他,“是不是要我点一盏引魂灯才能同你说话?”
季知禅盯着他,脸上唯一有血色的嘴唇如今也和肤色一样苍白,说出来的话也凉飕飕的。
“拿我撒气,为什么?”
江旻闻到腥气,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季知禅脱掉上衣走到江旻面前,指了指身上的伤口,伸出右手。
“替我处理一下。”
“她要杀人你就锻剑是吗?她要死了你是不是还得给她打棺材!”
季知禅敛眉,沉声道:“不会。”
“什么不会?是她褚若筠不会吊着一口气誓死拉几个宗师陪葬,还是你季衍之重伤未愈打铁、锻剑不会将自己作死?”江旻根本不管季知禅指的什么,“你不去劝她你去给她殉葬,你们两个双栖双宿,就一点都不管其他人的死活了吗?!”
季知禅目光下移,“没人拿刀架在你们脖子上。”
江旻头脑发昏,扶着桌案摇摇晃晃地坐下。
季知禅也跟着挪了过去,“疗伤。”
“治什么治?”江旻咬牙,拿出苍术点燃,半点不收力地拽过季知禅,“还知道用左手握锤?手拿来。”
“唔!”季知禅吃痛,“轻点。”
江旻忽然丢开他的手,往手巾上倒了些酒,才给他擦拭伤口。
“跟我说什么?我又不是若筠,听你呻唤两声就心软了。”
季知禅额上沁出汗珠,在江旻处理伤口的间隙说道:“把我的内力给她。”
“什么?”
江旻心跳加速,手上一个不稳,大半瓶酒浸湿了手巾,直直倒往季知禅肩上的伤口。
季知禅的汗一下子就落了下来,下雨似的往下掉。
江旻怔怔地看着,等季知禅的话在脑中转了一圈,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才想起来擦干酒液。
“内力……怎么能换给别人?”
江旻说完,意识到自己第一时间的反应是思考可行性而不是否定,又有些后悔。
季知禅缓过来,斩钉截铁道:“能。”
就在江旻以为他有办法的时候,听到的却是:“你一定有办法。”
江旻顿时感到如芒在背,一滴汗顺着脸颊淌下,被甩到握紧的拳头上。
季知禅问:“找什么?”
江旻环视一圈,即使没在院中见到褚爻的身影,也不敢松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