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对了,医院。
我觉得自己的左手拇指好像被烧了一样,因为它一直盖在照片的日期上。我本不想移开,觉得烧就烧吧,但现在,好像必须得移开了。
是因为烧得太久了吧?不然,左手拇指为什么会抖个不停呢?
可他们不是说,这是幻觉吗?幻觉,也会痛吗?
我终于看到了日期,脑中的杂念突然消失地一干二净,就像烈日下的水渍一样,猛得就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恍惚。我想,那个日期,真的是很久以前了呢……
大概五岁吧……我那个时候,在医院。不知道身体又出了什么状况,还是例行检查之类的,总之,他们在外面,我在医院。
轰的一声巨响,我抬起头,茫然地环顾四周,却只看到了白白的墙壁和四溢的消毒水。除我之外,偌大的病房,空无一人。
他们是把我扔到医院里了。
“咔”房门被推开,是去而复返的母亲。
“阿乐,你有没有……”她急切又躲闪的眼神凝在我手上。
空气被清晨微冷的空气冻住了。
我开始觉得脑子嗡嗡地,觉得有千根百根刺我坐着的床上,密密麻麻的痛遍布全身,让我想扯出个笑都不行。
我怯怯地看着她,刚想说些什么,却看着那个女人尴尬地对我笑了笑。一种类似反胃的呕吐欲望迅速席卷我的全身,我惊恐地看着她,无所适从地扯了扯被子。
她几步过来走到病床边,想拿我手上的照片,我没给,她微微用力,我就像自己被打了一样惊叫起来。
“不给!我的!”
一小声而已,我想,这可能都没有猫发怒的时喊得大声。
母亲动作顿了一下,低声又哀求地,“那不是你的,乖乖,我们之后再去拍一张好不好?”
她抢照片抢得畏缩又可怜。她不敢用力去抓我,我动作稍稍一大,她就不得不退;但同时,她又那么可怜,脸上的神情分明就快哭出来了,但还是紧紧挨着我,是要抢照片呢,还是怕我掉下床呢?
“不对!你们只会和那两个人拍!”我出离地奔溃了,汹涌而来的悲伤分流,一条支流叫愤怒,另一支叫委屈。
我躲开她的触碰,喉间一涩,难堪地不得了。
“走开!我就是个病鬼……你们像丢垃圾一样把我丢在医院里!走开,不要管我!走开!”
我想瞪她,却只能狼狈地坐在病床上流泪,手里死死捏着那张照片,眼前是一片模糊的水光。
母亲没了动作,过了一会儿,她突然俯下身来抱我。我就像宠物被捏住了后颈一样,无措地,连那一点可怜无力的挣扎都没有了。
这并不是说我排斥或是很少和人亲密接触,只是,从我记事开始,除了这一次,母亲她还从没有抱过我。所以,生出一些受宠若惊般的不适乃至愤怒,都是很常见的,对吧?
母亲哭了,默默流下的泪润湿了我的衣裳。她在哭什么呢,我不由自主地靠在她的侧颈,是哭我的病,是哭她的慈母心,还是说,因为一直被遮掩的真相发现了,所以尴尬害怕地流泪呢?
“我们回家。”我的眼泪突然流干了。
哭完了的母亲红着眼,把我搂在怀里,下巴抵着我的头顶,手不住地抚摸我的头发,很温暖。
母亲看着我,哽咽地重复一遍,“我们回家。”
我僵住了。头从她的怀里抬起来,看着她那张美丽的、好像松了一口气的脸,说实话,我突然觉得有些有些恶心,是对她的,也是对自己的。
但很快又统统化为对自己的了,真的,我真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