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适
下午 宫家玄关
“你真不出去?”
“不去。”
我反问他们,“不是你们说要我养病的吗?”
宫治不赞同,“是让你养病,不是让你闷在龟壳里把自己憋死。”
我知道他是怕我在家里胡思乱想,想到这个,我心里泛起了轻盈的喜悦。
然而,我摇头,依然说,“不要。”
面前的人眉蹙起来了。
依然像是推杯换盏地来回说了几句。
我有时候会觉得阿治过于啰嗦,有些受不住,但想想他要是什么都不说了,我大概会更受不了。
就比方说,倚着门有些不耐烦的这位。
我瞟了他一眼,阿侑不屑敷衍人,我知道。
他知道劝不走我,所以干脆地不说话,只在一边等着,但又因为旁边有些吵人的声音觉得烦。
我收回视线。
烦就烦吧,反正我有时候也挺烦他的。
宫乐说对了。
这种类似徒劳的事宫侑从来都不喜欢。
要他来,她不想出去就直接拉出去得了,再么,就是半句废话不多说地走人,何必说那么多废话?
如今你来我往地把陈词滥调说了又说,说得不好听,简直就像是客气的场面话。
但这种场面话,这种表面形式……又恰恰是她需要的。
宫侑侧头,宫乐站在门前,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嘴里还说着赶人的话。
他看了会儿,赶在宫乐回头和他对视的时候收回视线,刚好错开。
他像是不耐烦地望天。
这人,分明连头发丝都带着抗拒的意思。
可很不可思议的,他就是知道——他估计阿治也知道——她现在很高兴,非常的高兴。
眼瞧着总算说完了。
宫治出来,对他说,“走吧。”
在对话中变得越来越轻盈的心情,在他们打算离开的那一瞬间,到底是落下来了。
心口泛起一阵不甘和失落——这种一直在半空中晃啊晃的心情总算是落地了。
有些东西,从一开始就该无视。
如果做不到,那别说是伸手碰了,哪怕看一看也会白添不甘——对谁来说都是。
宫侑应了一声,脚下步子动,要往外走。
谁知步子动了,头却下意识往后偏,宫乐站在门边,垂着眼,一副不想理人的毛躁样子。
然后心里就不知为何,也起了想说几句废话的心思。
步子停住,又动起来了。
他向屋子方向走了几步,伸手大手拖住了宫乐的下巴,一使劲,她微微低着的脑袋就仰起来了。
脸颊卡在掌心缝里,没挂肉的脸颊也丰腴起来。
宫乐回神,不满地瞪他。
有点开心。
不,是很开心。
再不放开就要笑出来了。
宫侑笑了一下,问,“一起走吗?”
不远处,宫治也侧头看她。
谁都知道她不会走。
无数次中的一次,谈不上什么破解循环,但能够往那处使劲也就够了。
有人在牵挂她,惦记她。
意思到了就好。
他也开始说这种拐着弯的话了。
宫乐怔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说,“打你们的排球去。”把脸偏到旁边。
宫侑顺势放开,指尖泄出几缕长长的黑发。
“你该剪头发了,太长了不好打理。”他捻了捻手指。
宫乐没什么精神,“放心。你又不打理。”
“是是是是,是你阿治妈妈在打理。”
宫侑一副受不了的样子,转头又哼笑,“但你也可怜可怜他吧,动不动就被人从衣服上揪下来几根长发来调侃,无措得可怜死了。”
宫乐听着唇角一僵,心里有点不舒服。
宫治走过来刚好听见这句话,挑眉,把手重重拍在宫侑肩上,“劝你好好说话。就从我衣服上揪头发的人开始,你不如好好说说,那人到底是谁?”
自然是,除了宫侑和被宫侑撺掇几个人外再无别人。
宫侑飞过去一个刀眼,“拆台是吧。蠢治你可从我那儿拿了不少好东西,拿了东西就不认账,太混帐了。”
“……”
插不了话。
我有时候会想,要是世上只有我们三个人该多好。
但是、但是,如果仅仅是现在的话。
果然,还是很想被吃下去。
很想被吃下去。
说不定,‘宫乐’这个名字、这个人,从一开始就不该存在。
耀眼的,双生子,不就好了?
宫乐几不可见的笑了一下,转眼就像什么都没做过一样,催他们,“快走。”
宫侑宫治对视一眼,都停下了话头。
“你好好休息。”
阿治摸了摸我的头。
这算安慰吗?
算吧。
可我又希望它不算。
不然真的好可怜,简直就像菟丝子一样。
等他们走出院子,我就嘭得关上了门,然后就啪嗒啪嗒地上楼,喘着气,躲在阁楼一个隐蔽的小角落,看着他们离开。
既不想让他们知道我如此不舍,又无法割去心中翻涌的不安。
如此矛盾。
看到那两个背影被拐弯处房子遮住,我才脱力抵在旁边的窗棂。
灰暗的阁楼几束光,灰尘跳跃。
我觉得胸口破了一个洞,空荡荡,就像这座房子一样。
我的心脏也一起被带走了?
好安静,房子里好安静。
我尖叫了一声。
声音凝涩而高亢,填不满这栋房子,只回荡在阁楼里,一会儿就没了。
好安静。
好安静。
……好窒息。
我蹲下来,抱住了我自己。说不清是恐惧还是寒冷,我的牙齿开始抖,战栗。
我到底在执着什么?
为什么总是这样。
再怎么心动再怎么想冲上去抱住,也只能站在这里直愣愣地看他们离去、烦躁、伤心亦或者失望地离开。
然后焦虑。
这是否是最后一次邀请?
是否是最后一次挽留?
能被挥霍的耐心还剩多少?
然后愤怒。
他们为什么不能挽留地久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