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捋一捋……“你为什么会在我的房间?”
“因为你爸在不停、不停给你打电话!”
也许我以后应该把手机带进浴室。现在,为表礼貌……“谢谢?呃,他说什么?”
“他起初以为我是接线员,接着以为我是服务员,现在正在进行第五次猜测,”她撇撇嘴,“自己和你爸爸聊吧!”
顾不上湿淋淋的头发,我从她手中夺过手机。阿比盖尔对我报以斜视,转身从房间门溜走。
电话那头:“好,好,听我说,我们都先冷静,如果你是绑匪……钱不是问题,麻烦让我儿子接电话好吗?他已经一个月没有——”
我打断他:“爸爸。”
“啊、啊!查理!谢天谢地,你还活着!”
这是我的父亲,丹尼尔·唐恩,一个经商有道的裁缝,一个容易动感情的鳏夫。一个月没有接他的电话,他就差点为我准备葬礼。
我将自己的不孝行为归咎于被电话骚扰。
“我听说了,查理,你似乎在全国各地行侠仗义。噢,等等,那么刚才那位凶巴巴的女士就是你的使魔?可我听说她是一头背上长着蝙蝠翅膀的黑暗巨兽。”
“实际上,没差多远。”我回头确认狼女不在身边,“我很好,爸爸,只是旅行比我想象得忙碌。”
有一阵儿,电话那头只剩呼吸声,接着他说:“查理……你什么时候回家?”
哦,别。
“你现在不需要在老师校长身边天天待着了,”父亲他呼吸急促,“六年,快六年了!你应该回家,哪怕只是回来看看……”
“你知道我短期内不能回伦敦……”
“这也不能,那也不能!那不是你的错,他们的惩罚也太久太重了!”
“爸爸!这不是惩罚。这是——”
“是什么?”
“是责任,”手指死死掐住掌心,“我必须承担的责任。”
“……”
语焉不详的对话到此为止。现在够了,接下来的时间是留给不欢而散的。
“……查理,”漫长的缄默后,手机话筒再次嗡嗡作响,“你们真的在大街上干掉了一条喷火龙吗?”
我挂断了电话。
环顾四周:旅馆房间,折叠衣架、旅行箱、每日漂洗的床套布草,一次性拖鞋与浴帽,旅行牙具套装、小包装香精。方便、快捷、随时离开,随时更换,绝不留下任何一个人的任何痕迹,绝不!
房间门框外探出一双乌黑的耳朵尖。
我和这双耳朵对峙了半天,最后败下阵来:“阿比盖尔,我看到你了。”
她根本没打算躲藏。一只黑漆漆的狼拐进来,甩着尾巴,碎步接近敞开的旅行箱,从中娴熟地叼出一袋面包,扯开塑封,一咬就是半个。
“人形态和狼形态的味觉会有不同吗?”
她没理我,吃得带劲,吧唧吧唧。
“如果你偷听到了刚才的对话,”我斟酌语句,“我因为一些不得已的原因不能回家。嗯……这个原因与我现在的旅行有所关系。如果你想知道……”
圆滚滚的狼眼睛看我一眼,开始用尖牙拆第二个袋装面包。
于是,所有关于自己的回忆与过去在此刻烟消云散。我盯着她,一个极为大胆且无厘头的念头不停发酵、膨胀。我小心翼翼靠近大啖面包的黑狼,而后——伸手揉了揉她毛茸茸的脑袋。有些柔软,有些扎手。
狼乜斜着。在面部黑乎乎一团的情况下,她的眼神承担了传达情绪的艰巨任务。
“你吃了我的晚餐。”我说。
黑狼死不悔改,昂起脑袋,将最后一口满是糖霜的黄金色面包吞入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