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斯特尔的市井间，已有各种荒腔走板的舆论兴起，他无法阻挡悠悠众口，也懒得去镇压那些猎奇的言论。

或许很快，他又该回到战场上去。但在走之前，他必须要为‘暗河’找到一位比他更好的领导者。

*

夜幕降临之时，宁晞月听到了一阵敲门声。

她打开久未被敲响的门扉，然后便看到了夜风中裹了满身尘灰的齐斐南。

齐斐南似乎并没有停留的意思，将怀中揣着的几份文件递到她手中后，就开门见山道：“小月，‘暗河’需要一个比我更合格的继任者。我希望你能替代景和，来坐这个位置。”

对于他的提议，宁晞月不置可否，只道：“不着急的话，进来喝杯水再走吧。”

她让出一条进门的过道，然后转身走向厨房。

齐斐南望着空荡冷清的屋子，最终还是迈步进了门。

宁晞月很快给他端来了一杯温水。

两个人在餐桌边落座，却久久无言。

桌上，那几份文件一一被宁晞月翻开。

她看着文件上的内容，在陆景和死后，第一次向旁人吐露心声。

“以前，我不懂得，为什么有些人结婚几年后就会带着双方的基因组数据去人造子宫中心配对一两个孩子。我总觉得，哪怕我们工作忙起来容易聚少离多，但是偶尔得来的二人世界就已经足够好了。总觉得生命还那么漫长，足够彼此相伴。”

“但是这些天，我一个人待在这间屋子里，才发现它原来有那么大，那么空……有时候我总会以为他还活着，总下意识喊他给我递东西，做事情，等意识到的时候，才发觉他已经走得很远很远了。”

“以前我无法理解的一些事，现在好像也有些懂得了。夜里躺在床上，总想着，倘若我和他有个小孩子的话，也许就不会感到这么遗憾，因为他的生命已在另一个个体身上得到延续。虽然这对孩子而言很不公平，但这样的话，也许我就不是那个唯一被他遗留世间的人了。”

她看着手边的文件，手指轻轻抚摸着落款处陆景和的签名。

她没有指望齐斐南能回应她的话语。她知道，他们的痛苦虽因一人而起，却终究大相径庭。

“但幸好，我和陆景和没有孩子。他当不了一个时常陪伴孩子的父亲，就像我也当不了一个多么爱护孩子的母亲。我知道自己会有这些妄想，只是因为不知道如何从他的死亡中走出来。”

宁晞月抬眼，看着被灯光照得亮堂堂的四壁：“他没有好好跟我道别，也没有留给我很多东西。他留给我的，除却一个未亡人的身份，只剩这间空荡的屋子，和一个未竟的理想。”

“现在想想，他死的时候，真的好年轻好年轻啊！好像我和他在一起这么多年，他都没怎么变过。可是人死如灯灭，他活着的时候做的那些事情，一年后、五年后、十年后，还会有人记得吗？他的墓碑立在了纪念公园中，可往后除你我之外，还会有人愿意为他擦去墓碑上的灰尘吗？还会有人，愿意为他敬献一束白花吗？”

宁晞月看向坐在桌边沉默无言的齐斐南：“他曾经拼尽全力想要完成的理想，也是我无比期待过的未来。”

她温柔地笑着，答应了齐斐南此行所想要她帮忙的事情。

或许今日之后，她也会卷入到无尽的争斗之中。但她也知道，倘若她不入局替代陆景和昔日的位置，齐斐南就无法完全在‘暗河’内部顺利施展手脚。以及，如果不是她站上那个位置，无论继任者是谁，陆景和的声名或许都难免被时间的尘灰掩埋。

她已不再为爱人的死去而哭泣，却也决心去守护他留下来的一切，完成他昔日绘下的蓝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