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冶明见老兵迟迟不肯说话,一改先前和自己大吐苦水的模样。他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也成了替人张嘴说话的人。
“他们说,是京城有人偷粮。”
常瑞没有说话,守兵们都小心翼翼地放缓了呼吸,生怕惊扰到他。
顿了很久,他突然拍了下公冶明的肩膀,说道:“你先跟我来。”
“玉门的将领已经答应用火炮掩护我们过河,今日夜里,我需要一只水性好的小队先渡过河,去摸清鞑靼的在对岸的布阵。你水性如何?”常瑞将他带到军账中,问道。
“我会水,但水性算不上太好。”公冶明说道。
“会水就行。”常瑞道,“这只夜里渡河的小队,你来带。即刻准备一下,申时就出发。”
“常将军,军饷的事,我看他们不像撒谎。”公冶明说道。
常瑞眼神一冷,严肃道:“大战在即,这些守军把矛头对准京城,就是在针对我们。你跟了我这么久,还不明白这些事吗?”
公冶明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常将军,大战在即,我想写封信,寄给家人。”
“好,那你得写快点,别错过出发的时间。”常瑞道。
六月十三,小暑刚过,京城酷暑炎炎,白朝驹坐在招阁里,手上的汗水浸透了信纸。
时隔一个多月,他终于收到了来自西凉的第一封信。
六月十三?他是不是算着我的生日来的?白朝驹欣喜地想着,他的生日正巧在一天后的六月十五。
“……我到了玉门城,这里的士兵很辛苦,每日都在守城操练,以防鞑靼的突袭,却连饭也吃不饱。逃跑的兵非常多,留下的人连城墙都站不满。这些天鞑靼逼得很近,不少姑娘和自己的丈夫一起上了城墙。他们说是京城有人偷军饷,把他们害成这样。可常将军说,是他们贪生怕死,拿此作为借口。我感觉常将军说错了……”
白朝驹粗略的扫了一眼,果不其然,从头到尾都没提生日的事。他真的一点儿都不记得啊!
他正想把信撇到一边,视线识别到三个字“偷军饷”。
白朝驹眉头一皱,嗅到一丝不妙的气味。
军饷是督粮道负责运输。西凉的粮食难种,敌人又时常来袭,粮饷按理比其它地方发得更多。现如今却说军饷不够吃,其中肯定有猫腻。
粮饷从京城运到西凉,足足要经过四个行省的督粮道,这可不是他一个顺天府的小典史可以随意调查的。
得去和公主说说这事,他心想着。
六月十七,直隶省的督粮道汤文新正躺在树荫下乘凉。他的四名属下从头到脚围在他身边,摇着蒲扇,替他驱赶蚊虫。
“汤大人,听说公主跟皇上禀报,要查军饷的事,咱们没事吧?”在头顶摇蒲扇的人问道。
汤文新弹了下眉毛,油润的嘴巴微张,发出懒洋洋的音调:“没事。能有什么事。她就是个公主,一介女流,能做什么?”
“汤大人,我听说她是当今圣上的亲妹妹,圣上能复位,都是她扶持的,她可不是普通女流啊。”在腿上摇蒲扇的一人说道。
“胡说八道。”汤文新冷笑道,“皇上复位,那是姚大人的功劳。她不过是胎投的好,攀上了皇上的亲戚,皇上有没有把她放在眼里,还另说呢。”
“大人说的是,皇上复位都是姚大人的功劳呢!要没有姚大人,皇上也只是个光杆司令罢了。”右手边摇蒲扇的人点头哈腰道。
“这话在这里说说也罢,出去可不能乱说啊。”汤文新笑道,“这里是姚大人的地盘,出去可就说不准了。要被公主听到咱们嚼她舌根,按女人家小肚心肠,肯定要告到皇上那里去了。”
“是是是。”右手边那个人立即弯腰笑道。
脚上摇蒲扇的人依旧眉头紧缩:“汤大人,咱们真没事?”
“能有什么事!”汤文新怒得从躺椅上坐了起来,圆润的肚皮随着他激烈的起身,止不住地弹了几下。
“说了这儿是姚大人的地盘,有他罩着咱们,公主动得了他吗?”他喝道。
底下那人吓得往后一缩,面露惧色,说话的声音也小了下去:“可要是西凉吃了败仗,皇上追究下来……”
“西凉有咱们大齐的火炮,吃不了败仗。”汤文新眼睛一闭,再次躺了下去。四面摇着蒲扇的人立即随着他的动作围拢上来,替他扇着凉风。
“我早上刚听到玉门传来的好消息,京城派去的增兵顺利渡过疏勒河,冲破鞑靼在河对岸的重围,去解围沙州了。”汤文新不紧不慢道。
他在摇椅上躺了会儿,又发出一句悠扬的感慨:
“过不了多久,沙州也会得救,就什么问题都有没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