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没在床上休息?”白朝驹问道。
公冶明也问道:“你们俩做这么重要的事,还瞒着咳咳咳……”他有些激动,一时没控制好出声的气息,止不住地咳嗽起来。
“你要是不掉海里,就不用在床上躺着休养,岂不是能和咱们一起行动了?”白朝驹责问着。
公冶明顺了下气息,顿了顿,小声道:
“我身为将领,又不能率先逃跑。我只是没想到船沉得那么快,还没游起来,就掉下去了……”
经过方才的急咳,他声线又沙哑了几分,像是带了哭腔。白朝驹责备的话也说不出来了,心里一抽抽的,想着他不是故意要掉海里,于是扭头对杨坚道:
“杨将军先看着那海寇,免得他趁机跑了,我还有些事要问这个人。”
这话的语气极重,尤其是“有些事要问”这几字,白朝驹咬得铿锵有力,像是找公冶明算的旧账还没算完。
杨坚看出气氛不对,识趣地走远。
公冶明则是垂下了眼眸,不敢看白朝驹脸色。他心里清楚,白朝驹瞒着自己去找蛟王,就是不想自己参与到汐山岛的事来。他硬是从陈继业口中逼问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路偷偷跟来,哪知现在身子大不如前,藏不住气息,才被杨坚捉到。
他一定要责备我了吧?既没好好躺在床上休息,又非要跑到这里来瞎掺和。随他怎么说好了,我可不能叫他把我丢下。
公冶明心里想得勇敢,表现却格外畏缩。他闭着眼,不敢直面即将到来的迎头盖脸的责备。
责备的声音没有传来,脸上却传来温度的触感。
白朝驹把手伸向他的额头,沿着两侧发际,将他面前散乱的碎发拨开,整齐地捋到脑后,让他整张脸完全露出来。
他的气血仍旧不足,面中的疤痕也褪去了昔日飞扬跋扈的绯红,只浅浅一条跨在眼下,再加上他畏畏缩缩的样子,显得又可怜又可爱。
白朝驹忍不住笑道:“你怎么也不注意下自己的形象?现在这个样子,哪有半点指挥使的风范?”
“我不是故意不梳头……”公冶明小声辩解道。
“之前你可不是这样……”白朝驹说着说着,哽住了。他忽然想到,公冶明应当是想梳头的,只是今夕不同往日,他右手不利索,单靠自己梳不好头,才会这样子出门。
白朝驹慌忙打住嘴里的话,拉着他走到一块大石头前。
“来,坐着,我帮你把头发梳好。”
公冶明在石头上端正坐好,伸手掏着自己的衣襟,掏了会儿,又悻悻地把手放回膝上。
“我身上没有绳子。”他说道。
“不用绳子,我也能帮你梳好。”白朝驹道。
“不用绳子,要怎么梳好?”公冶明问道。
“不用绳子当然能梳好。”白朝驹笑着,走到他跟前,左右张望了会儿,锁定了一棵发着新枝的青竹。
他伸手,攀下一节五寸长,小拇指粗的竹枝,把末梢的叶子摘干净,只剩通体碧绿的一根,筷子似的,举到公冶明跟前晃了晃。
“用这个,就能把你的头发梳起来了。”白朝驹笑着,转步走到公冶明身后,以手指做梳,将他的头发捋顺。
公冶明的头发原本很直。他着急忙慌地赶路过来,头发已经风吹乱,现在稍加梳理,又渐渐变得服帖柔顺。
白朝驹握着他的长发,在后脑偏高的位置攥紧,再分出手指宽的一缕,将发根左右绕着扎起。
公冶明感到后脑一紧。白朝驹拿着那根青竹,固定着他的发根。他的手劲使得大了些,把公冶明的头皮用力拽起,眼角也被一并吊起来。
忙活了好一会儿,白朝驹总算把青竹插好,走到公冶明面前,左看看右看看,连连点头。
“这下好看多了。”
“好不好看都是你说了算。”公冶明说道。他并不信任面前这人的手艺,单用一根竹杆,能把头发扎好吗?
“什么叫我说了算?你过来,自己看。”白朝驹拉起他,找了处平坦的河畔,让他自己看。
公冶明伸头探向河面,水面浮出一张白净的面孔。他左右晃了晃脑袋,打量着自己的新发型。
仍旧是往常那般的马尾,不过没有发带,只有一根竹竿。碧绿的竹竿横在脑后,显得自己像个超然物外的雅士。
他的嘴角不自禁地微微上扬,眼眸弯成两道弧线。白朝驹见他这副样子,知道他是很满意了。
“我可没骗你吧?”
公冶明连连点头。
“咱们一会儿去见蛟王,得看起来得体些。不然他还当咱们是哪里来的野人呢!”白朝驹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