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展开河洛图,先前的图画已变了模样:洛女抱着婴孩流泪,婴孩之上漂浮着蛇龙状的云雾,不知何人的神主摔在地上断成两截,地牢之外一尾胖头鲤翘着嘴,不知在劝告着什么。
皇叔与我道,这河洛图乃是他偶然在洛水所得,此种玄机他参悟不透,只知这画隔段时日便会变动一次,似乎是想诉说什么故事。
是上古的故事。
这宓氏本是泰山府君的女儿,早年在东海玩耍,被西天的鸑鷟鸟带走,养在海池,后来与某君生了私情,孕了颗蛟龙卵,再后来不知发生何事,天帝将这宓妃镇压河底,由此建了这座河伯府邸。而此河的河伯乃是河中一条金灿灿的大鲤鱼,为掩人耳目,称自己是泰山府君的女婿,实则是受命看管宓妃,待她产下腹中婴胎,将之……
沉香突然在暗室东南角爆开火星,安息香灰的灰烬中浮起龙形云雾,心口突然滚烫起来。
画中婴孩的啼哭穿透帛面,九曲锁链应声而裂,洛女裙裾翻涌成波澜的透明的色泽,露出银光湛湛的长尾,溅起一地的潮湿水泽。
我竟入了画。
洛女有力的长尾“哗啦”拂过地牢的金属囚笼,连接着束缚的铁链,发出簌簌巨响:“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他活了!”
我骨碌骨碌地睁大着眼,抱着我的夫人脸颊尚沾着泪,此时却是笑着的:“他活了!”
洛女为何哭泣?并非有人要夺取自己的孩子,而是因这孩子出生即死。
水牢的“囚笼”消失无踪,外头的胖头鲤游了进来,急切道:“夫人,于君已死,天上不能无主,这小龙既然出生,快把它给我吧!”
宓妃却紧紧地抱着我,并不给他:“不,不,它是小龙,它是我的孩子。它活了,我不能……”
胖头鲤却叹了口气,捡起地上断裂的玉圭,合为一牌。
那牌上正是“微君神主”几字。
鲤鱼河伯目中闪过同情,摩挲着玉圭,与她正色道:“带鱼君,您既然预知了它的命数,又不肯放手,难道不是私心吗?”
宓妃不答话,只是低头垂泪。
原来她早知我以后的命数,甚至知道我的名字。
微,微小的微。
我浸泡在宓妃咸涩的泪水里,试图发声,喉咙里吐出的却是婴孩的啼哭。
“乖。”
她伤痕累累的指尖抚着我的脸颊,下颌贴近我的鼻尖:“好孩子,你也知我们母子分离,所以才哭得这般伤心,是么……”
我自梦中幽幽转醒,鼻尖是熟稔的兰草香气,怔怔看向身旁温柔浅笑的妇人,一惊:“皇后?”
她怎会来我府中?
“皇后”含笑看我,指尖摩挲着我干燥的脖颈:“你要蜕形了,不知道么?”
我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成了龙蛇之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