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尾痉挛着扫落青瓷茶盏时,“皇后”正俯身擦拭着我额间的冷汗,她云鬓散落的发丝垂在我新生的皮肤上,带着君山银针蒸青后的涩香。
银白色的,这尾巴……像极了我的母亲。
我疼痛地哼了哼气,呼吸却如溺水般窒在胸腔之中,被迫仰起的脖颈暴露出发光的逆鳞,那里此时脆弱翕动,像初春挣破薄冰的鱼鳃。
"忍着些。"
“皇后”自鬓上取下梅花金栉,冰凉的齿间突然刺入我颈侧蜕皮处,传来丝丝刺痛:"舜帝化熊时咬断我三根指骨,你倒是乖觉。"
我疼得直打哆嗦,什么舜帝,什么化熊,对方说的什么我都不在意了。
蒸腾的温柔水汽裹住我战栗的脊背,蜕下的银鳞卡在下颌至胸腔间,当栉齿刮到第七片逆鳞时,我嗅到襟口梅花突然漫出的腥气——那柄金栉尖端沾着殷红的龙血,此刻显得鲜艳又脆弱。
“皇后”忽然咬住我翕张的鳃,将半片龙蜕塞进我痉挛的喉管,细细地吮着我的嘴巴:“南阳王,您可真不同。"
我透过泪光看见她得意的笑颜,分毫不见平素的端持肃穆,待那容颜变幻成少年模样,惊觉挣开。
竟是贾长渊!
月下新蜕的龙尾焕若新刃,所掠之处皆泛起幽亮的冷芒,河洛图卷轴蜿蜒如蛇匍匐在地,在青砖上拖出蜿蜒的水痕,龙尾每一次摆扫都在石面刻下湿润的鳞状纹路,甚是精致迷离……若不是缠着一条幽绿的蛇尾就更完美了。
“你也是精怪?”
我竟不知我这侄子竟是条蛇精,礼貌地别开自己的尾巴,对方却委屈地抱着我的腰缠上来,期期艾艾地抱怨道:“主上,你一条龙蜕形,又不知遮掩,你不晓得那气味有多勾人!将四方的蛇都给招了过来,要不是方才我在这里镇着,你这房里怕都要给蛇淹了!”
记忆松动,我似乎想起来,我的确有这么个属下……它是湘水畔的那尾竹叶青?
檐角突然传来鳞片摩擦声,我抬眸望去,脊背瞬间绷紧——无数条青蛇在月华下昂首吐信,蛇瞳皆泛着与贾长渊如出一辙的幽光。
"这是?"
"当年雷神下的诏令。"
竹叶青捡起榻上掉落的金栉,以栉尖沾上的一滴龙血在虚空画出符文,群蛇顿时温顺伏地:"舜帝被弑后,所有的水族都归附于您。主上您方才泄露的气息......"
他突然噤声,目光落在我心口。
当年奉雷神之命除掉舜帝,受封为神,没想到再一世化作龙身,神力却不曾褪减半分。
我低头望去,只见梅花胎记已化作龙形符印,正与窗外的北斗闪烁七星遥相呼应。
“惊动了天宿,”我敛去龙身,挥手屏退了蛇群:“你且去吧,若有事我自会召你。”
贾长渊哀怨而去,书房又留下我一人。
方才的“皇后”,若是当真是她,就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