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跪在琉璃砖上行礼,金砖映出自己狼狈的模样,蜕形后的身体很是虚弱,面色苍白如纸,额顶的龙角探出来,粉红的颜色像是未拭干净的血。
那双绣着凤纹的云头履从我面前掠过,连停顿都没有:“好孩子,随我去天机阁吧。”
自然是魔神。魔神随她而去,回头轻佻看我,唇形分明在说:“活该。”
“……”
我木然起身,木然地跟随了过去。
母神展开天书时,星光的虚影在她身后摇曳,我盯着那些流动的星子,突然认出这是颛顼帝的笔迹——当年我用太阿剑斩断建木时,母神气怒的面庞浮现眼前。
母神很少生气,这千年来,我所见闻的,也就那么一次。
“《云经》本该刻在建木的树根,”母神的玉簪划过我眉心,凉得像千年前的雪:“你倒好,将它砍了个精光。”
她这么说着,忽然哽咽起来:“你可知,这是那孩子的心血,他临死时……”
我冷冷地打断了她。
“绝天地通,是为下界安定,也是他的遗愿。”
我抬头直视她眼中的星河,虚弱的身体微微发抖:“建木贯通人神两界,造成了多大的祸患,人神混杂,不能再重蹈覆辙了。”
我坚定道。
殿内寂静下来,母神的呼唤如同雪崩前的预兆:“微!”
我们争执间星辉已凝成字,魔神展开手中的帛书,显出一行血色小字。
“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
“颛顼那孩子,”母神摩挲着帛书的字句,陷入回忆:“那孩子不善言辞,那时又身负重伤,病得不成样子,才匆匆写就的这书,书中有些字句不通,得我亲自给你们讲才能明白。”
我跪坐在天机阁的玉簟上听经,紫极宫的热浪,蜕形期的疼痛,身体的虚弱让眼前阵阵发黑,母神的声音像是隔着一层水幕传来:“……颛顼临终前,将半生心血投入这部经里,不是为了点化什么人,而是一个契约……他道他会再生,只是不知何时再生,再生是何人,还有没有记忆,遂让我代他将这书保存起来……”
我听着《云经》,记忆如潮水涌来。
那年颛顼帝浑身是血地倒在建木下,抓着母神的衣袖说“绝天地通”,他的血渗进树根,将经文的字句都染成了赤色。
后来我在树洞中寻找共工残魂,在建木之下的若水中,发现了一把太阿剑……
“微!”
母神一声冷喝惊醒了我。
这才发现掌心不知何时被逆鳞割破,金血滴在竹席上,竟与帛书的血色小字相融。那些字句突然活了过来,化作细小的赤蛇游向我的伤口。
母神脸色骤变:"这是!"
赤蛇钻入血脉的刹那,我看到了建木最后的记忆:颛顼苍白的手指在粗糙的树皮上刻了一个符字。
是“万”。
蜕形的剧痛在此刻达到顶峰,我蜷缩着抓挠心口的“万”,仿佛要挖出那些啃噬灵台的记忆,一只冰凉的手突然覆上来,黑雾与金血交融处,浮现出建木年轮般的纹路。
魔神一双血红的眼眸定定看我:“你怎么了?还痛吗?”
母神手中的帛书“咚”地掉在了地上。
她望着我们相缠的气息,突然老泪纵横:“同源双生,我早该想到的。”
一道闪电劈开云层。
借着电光,我看见帛书背面浮现出新的字迹:“若水之契,建木可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