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沉,我坐在湘江畔的青石上,指尖轻拨箜篌的丝弦,任由凄清的乐声随晚风飘散。
竹林瑟瑟起风,阴云过后,一道清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箜篌?不知这位君在等什么人?竟在江畔奏这般凄伤的曲调?”
我手指一顿,琴音戛然而止。
我侧身望去,只见竹林边站着一位身着青衫的男子,腰间别着一支紫竹笛,在暮色中泛着温润的光泽。
“你是何人?”
我撤开箜篌弦上的手,微微皱眉。
此人看起来很不简单。
男子轻笑,目光在我的手上徘徊良久:“在下竹叶青,不过是个喜好音律的闲散人罢了。方才路过,被这位君的琴声所引,冒昧打扰了。”
他与我谦诚告罪,目光却自我的手上挪到脖颈,桃花目肉眼可见地闪了闪。
竹叶青?这名字倒是别致,与他那一身青衫相得益彰,不过更让我在意的是,他竟能听出我曲中的哀伤。
我顺手掩了掩微敞的衣襟,迟疑回道:“我叫……商,看样子,竹君也通音律?”
我指了指他腰间的笛子,方才不曾注意,他腰间的玉带竟是紫色的雷纹。
竹君取下紫竹笛,在指间转了一圈,动作行云流水:“略通一二。商君的箜篌技艺才是精湛,只是……”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曲中相思之意太重,怕是会惊了这江中的鱼儿。”
我心头一震。
相思?他竟能听出来?我确实在想着女英——我的继母,那个永远可望不可即的女人,她是我父舜的继室,举手投足间尽是风韵,每次见她,我的心就像这湘江的水,表面平静,内里暗流汹涌。
“竹君说笑了,”我勉强扯出一抹笑:“不过是随意拨弄,哪来什么相思。”
竹叶青不置可否,只是将笛子横在唇边,轻轻吹了几个音。
那音色清越透亮,竟与我方才的箜篌曲调完美相和。
我不由自主地重新拨动琴弦,与他的笛声交织在一起。
暮色渐浓,我们的乐声在雾中缠绕,时而如泣如诉,时而欢快跳跃,我心中的郁结也舒展了些许。
一曲终了,竹叶青放下笛子,眼中含着笑意:“商君心中有事,不妨说出来,或许我能帮上一二?”
我摇头,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他脸上。
暮色中,他的眉眼竟有几分像女英——同样的凤眼,同样的唇形,白皙若水,风流含情,只是女英气质温润尔雅,而他则稍有些狡黠。
“竹君与女英可相识?”
我脱口而出,随即后悔自己的唐突。
竹叶青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很快又恢复如常。
“女英?可是那尧帝之女?略有耳闻,未曾谋面,”他走近几步,衣袂间带着竹叶的清香,在我身旁笑吟吟坐下:“商君为何突然问起她来,莫非与她相识?”
近距离看,竹叶青的面容愈发清晰——白皙的皮肤,挺直的鼻梁,唇色如三月桃花。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眼尾微微上挑,眸色在暮光中呈现出奇异的青金色。
太像了。
竹叶青歪了歪头,一缕发丝垂落额前:“商君为何这样看我?”
我避开他的好奇,不自在回道:“没什么,只是觉得竹君有些面善。”
头顶一滴雨落下,我听到身旁人轻笑出声:“要下雨了,可要找个地方避一避?”
回到重华殿时,铜漏显示亥时三刻。乌涂捧着药盏在廊下等候多时,汤药表面凝着层诡异油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