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君又去江边了?”
乌涂目光扫过我沾露的衣摆:“御医说您心脉受损,不可受寒。”
我饮尽苦药,舌根泛起铁锈味。
自上月舜命我代他巡视九嶷山,归途遭遇“山崩”后,这具身体就像将倾的陶器,全靠汤药维系。
案头堆着伯益送来的简册,最新那卷用红绳捆着——是东夷部落进献的龟甲,裂纹显示“龙战于野,其血玄黄”。
指尖抚过龟甲裂纹时,殿外突然传来争执声。
舜苍老的嗓音里压着怒火:“......禅位之事休要再提!”
“可各部首领都已到雷泽。”
伯益的声音低沉如闷雷:“若在祭典上见不到储君,您如何向他们交代?”
青铜灯树突然爆出灯花,我借着火光看清简册末尾的朱批。
“禹”字被浓墨涂改三次,最后竟成了“商”字。
天,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我到底是禹,还是商呢?
胸口突然绞痛,我攥住竹叶青给的蛇形玉佩,冰凉触感竟让疼痛稍缓。
“少君!”
乌涂的惊呼中我咳出大口鲜血,殷红浸透简册上“治水图录”四字,这卷据说传自父亲鲧的典籍,如今只剩残篇。
蹒跚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舜掀开帷帐时,我正用袖口擦拭唇边血迹,他目光在染血的简册上停留片刻,皱纹里嵌着复杂的情绪。
“又病了?”舜朝我冷笑,却装作慈爱的面目,骨节突出的手却将药碗推近些:“三日后雷泽祭典,你代我去。”
我盯着碗底沉淀的黑渣:"父亲不怕我死在路上?"
“你死了倒干净,”他突然暴怒,铜爵砸在陶砖上迸出火星:“省得那些老东西天天逼我禅位!”
碎陶片上映出我俩扭曲的倒影,二十六年来,这个被我称作父亲的人,看我的眼神永远像在看某种秽物,女英曾说这是因我长得太像生父,如今那卷染血的治水图录就在案头,竹叶青给的蛇形玉佩在掌心发烫,所有线索突然串联成可怕的猜想。
舜走了,当然,他拒绝了禅位。
雨夜惊雷炸响时,我颤抖地摸出了枕下的匕首。
自从上月九嶷山的“意外”后,这柄淬过蛇毒的匕首就再未离身。
窗外笛声忽远忽近,正是那日江畔听过的调子。
“少君,臣喂你服药吧。”
乌涂手中的药碗里,褐色的汤药映出我苍白的面容。
二十余岁的青年,眼中却有着六十岁老人才有的暮气,一缕银丝自鬓间蜿蜒至发顶,无时无刻不警告着我……已经时日无多了。
窗外雷声隐隐,雨势渐大,忽然一阵清越的笛声穿透雨幕,幽幽飘入殿中——
是竹君的紫竹笛!
那曲调与江畔合奏时一般无二,却多了几分缠绵悱恻之意。
我强撑起身,推开窗扉,远处竹林间,一抹青色身影若隐若现,笛声正是从那里传来。
竹君?他为何会出现在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