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皮球
半眯着眼睛,适应着黑暗,但是黑暗无需我去适应,因为它逐渐显现出光亮来了。我站在一个酷似斗兽场的地方。被向内生长的勾状植物勾勒成圆形的天空,被看台围成了圆形的土地,镶嵌着圆形栏杆的圆形黑色洞门。
那里面,难道关着什么东西吗?我站了一会儿,往前迈了一步,又一步,再一步。斗兽场消失了,面前是封闭的地下洞,回头看,只有一面黄褐色的石壁。游戏的世界,千变万化,切换场景不过在一瞬间,或者说,“场景”这种数字虚构出来的玩意儿,本来就是虚无缥缈的东西,它们只是为了让进入游戏的人能够理解自己处境的存在罢了。
那看来,我的“处境”并不多么好。我辨识眼前的三个黑洞,很难选择自己走到哪一个里面才能正确地出发“副本”。如果小不点在这里的话就好了,他的性格和胆量无法服人,可运气却是挺好的——“运气”这种东西,在现实中,那是不可靠的随机变量、无法复制的小概率事件;但是它,不就是“游戏”里最实际、实用、适用的一项buff吗?
多想无益,不如闯一闯,我向前迈出一步,正要走近中间的那个黑洞里的时候,三个洞在我脚踏实地的一瞬间被合并为一个。原来这不是“我的选择”,而是“唯一的选择”。
场景一换,我站在狭窄走廊上。走廊地面有灰黄色的地毯,左右两侧都是房间,红褐色的门上挂着椭圆形的金属牌子,上面写着房间号。这像是……一个宾馆。
我依然忍不住回头看了看,背后有一个直角拐弯,我的直觉告诉我还是向我现在这个“初始视角”的方向行进比较好。这样低矮的天花板和狭窄的走道实在让人感觉到压迫感,我还没来得及动作,突然身后传来声响。
闷沉沉的,球在地上弹跳的声音。我心脏抽疼了一下,那种抽疼波纹似的扩散至四肢。我像个生锈的机器人,格拉格拉地扭头。一个皮球从视线所不能及的直角拐弯那边,蹦蹦跳跳地滚到直角墙壁上,撞了一下,在不算白净的墙上留下一个灰色的印记,变换方向,弹到了我的脚下。
我犹豫了片刻,神使鬼差地俯身捡起来,起身到一半的时候,看到面前站着一对双胞胎。
表情缺失的可爱小女孩。
们。
(五)浴缸
她们手拉着手,穿着一红一蓝的洋装,蓬松的头发被编成麻花辫坠在秀气而挺括的肩膀上;没有牵着的另一只手分别抱着一只只有一边纽扣眼的小熊。她们俩眼睛眨也不眨地黏在我脸上,跟着我僵硬的起身动作而慢慢上移,渐渐地移到一个不正常的角度,又在下一刻啪嗒地一下眼珠掉下来,恢复平视。
比起她们手上的泰迪熊,她们俩更像是玩偶。我默不作声地站直身体,感觉刚才那个过近的距离使我胃部抽搐,感到恶心。
她们没有眨眼,似乎也没有呼吸,紧紧地盯着我手上的皮球——这和她们平视的高度一致——我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把皮球从左手换到右手,她们的目光呆滞,只盯着我手上的皮球,动着眼珠,却没有摆头。
突然,她们向我迈了一步,我被吓了一跳,手一抖,皮球从我手上滚到地上,沿着不符合力学的途径,原路滚回了直角拐弯视线不可及的那边。随后,面前的双胞胎齐齐整整地背部朝下倒了下去,两秒之后,被不可抗力拖走似的,沿着皮球的方向过去了。
我冷汗湿透后背,头皮一阵阵儿地发麻。我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我只想离开这里!我后退一步还没站稳,巨大的声响炸开在耳边,还没反应过来,刚才站的位置已经有一把斧头飞了过去。如果我没有退这一步……我看向那个嵌进墙壁的斧头,锈迹斑斑,木柄有发霉似的污渍,斧头上有殷红的不知名的斑痕。
我向斧头飞来的方向望去,那扇门的门牌号已经锈得看不清了,门板上因为被斧头穿透而留下了不规则的破口。我不敢逗留,正要提步离开,却看到那扇门吱悠悠地斜开一条缝隙,橘色的暖光从缝隙斜射出来,看起来光明而美好。
那是我现在最渴望的东西。我再一次不由自主地推开了门,差点摔倒,却扶住门框站稳,抬眼,看到一个白肤美貌的年轻女人侧面对着我,正在浴缸里泡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