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一位少女搀扶着裹着头巾的年迈老妇上前几步,老妇颤颤巍巍地握着殷寄真的手道:“殷将军,我女儿名叫宋嫖,跟随您保家卫国十几年了,她虽为女儿身,却从未逊于儿郎。我老婆子为她高兴,只是她为何不回家看看我这老母亲?”
少女暗暗给殷寄真使了个眼色,殷寄真心中了然,轻声解释道:“婆婆,她托我给您送了信,我正要转交给您呢。她嘱咐了让您老人家一定要注意身体,不要为她担心。”
老妇连道几声好:“多谢将军,这般我老婆子也放心了。”
少女扶着老妇,微笑道:“娘我说了您非不信,姐姐在营中过得好着呢。待来日姐姐解甲归家,那便是人人称赞的大英雄!”
老妇拜别了殷寄真,拿着信在少女的搀扶下离开了。
不多时,少女孤身一人又折返回来。她手里拿着那封来自“姐姐”的信,朝着殷寄真盈盈一礼道:“将军,多谢您替我隐瞒姐姐的死讯,娘重病缠身,受不住刺激,我也想着能瞒多久瞒多久,倘若实在瞒不下去了,再想法子也不迟。”
“你是何时知晓的?”
少女惨然笑道:“我自幼是姐姐看大的,姐姐的字我如何会认错。自一年前收到姐姐的信我便知道,她再也回不来了。”
“将军。”少女抱拳道:“小女名宋姚,愿替姐披甲,捐躯赴国难,视死如归。还望将军准我入营。”
“不行,我不准。”殷寄真果断拒绝:“宋嫖生前希望你好好照顾你们的母亲,天下从不缺为守万民而毅然从军之人,但你的母亲只有你了。”
“姐姐是我心中的大英雄,她没杀完的敌寇,我来替她杀。她再不能守的国,我来替她守。她要百姓炊烟袅袅,我也要春风常过玉门关。”宋姚道:“将军知道姐姐是个很倔的人,谁叫我也是她教出来的。”
“你……”
宋姚急着打断她:“再说了姐姐说过,愿得此生常报国,何惧生为女儿家。”
“行,不愧是宋嫖教出来的好妹妹。”殷寄真道:“我许你来军营,但是如今你母亲病重离不开人,待你照顾好母亲再来也不迟。”
“多谢将军!”宋姚得了准许,躬身行了个大礼,然后离开了。
待宋姚的身影渐渐消失,殷寄真收回目光,长叹口气:“宋嫖啊宋嫖,还真让你给说中了。不过你也别怪我,你这妹妹脾气跟你一样倔。”
孟红檐望着她,低声细语问道:“将军,所以这些信件都是代笔吗?”
“也不全是。”殷寄真摇头:“将士们生死同袍,你若战死沙场,那我就来成为‘你’。打仗本是最为致命的赌约,谁也不敢保证自己能活到明天,因而每次上阵都抱着必死的决心。”
孟红檐赞同道:“不愧为嫖锐之师。”
那厢段连贺带着人将东西分发下去,围在军营门口的众人才渐渐散去。
“好了,现在去看看我的好马吧。”殷寄真撑着懒腰,领着人往校场去。
军士将马牵上来,黑马四蹄翻飞,鬃毛如瀑。
黑马头型匀称,额宽眼大而明亮,四肢修长且关节粗壮清晰,毛色光亮顺滑。
确实是一匹难得的好马。
孟红檐怂恿他:“既然来了,要不殿下去试试?”
“你非要试我也拦不住。”殷寄真耸肩道:“别怪我没提醒你,这马最是认主了。”
“好啊,阿檐相邀,我自当一试。”
裴不澈接过缰绳,利落地翻身上马。黑马起初还算温顺,可就在他轻夹马腹的瞬间,马发出一声长嘶,前蹄高高扬起!
“裴不澈!”殷寄真惊呼出声,下意识就要上前。
谁知后者却不慌不忙,一手紧握缰绳,一手轻抚马颈,身体随着马儿的动作灵活调整。几个起伏后,黑马竟然渐渐平静下来,开始顺从地绕场小跑。
“不愧是殿下。”孟红檐拍手笑道:“果然骑术了得。”
殷寄真轻哼:“侥幸罢了。”
裴不澈骑马绕回三人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殷寄真道:“承让了,殷将军。”
两人之间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段连贺悄悄往后退了半步,生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就在两人又要针锋相对时,孟红檐忽然捂住肚子道:“诶呀,殿下我饿了,咱们回家用膳吧?殷将军,改日再来找你玩。”
裴不澈记得她有胃疼的毛病,闻言立即下马,关切地问:“可是不舒服?”
殷寄真也顾不上斗嘴了:“要不要先在我这儿吃点东西?”
孟红檐摇摇头,挽住裴不澈的手臂:“不用啦,我们回府就好。”她朝殷寄真眨眨眼:“明日我再来找你。”
看着两人共乘一骑离去的背影,段连贺凑到殷寄真身边道:“将军,孟娘子这是……”
殷寄真咬牙切齿道:“分明是故意给那厮台阶下。”
段连贺偷笑:“我看孟娘子聪明得很,知道怎么治你们俩。”
殷寄真瞪了他一眼,转身往营帐走去,嘴里嘟囔道:“明天非得想个法子把红檐留在府里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