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益元短促的冷笑一声:“你现在的翅膀是硬了,与朕顶嘴都伶牙俐齿。”
“儿臣占理就是顶嘴了,”李昃渊一脸平静,“儿臣只是咽不下这口气。”
气氛再次焦灼起来。直到张崇跨入院门,李益元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张崇。”
“皇上,”张崇看了看仍旧跪着的李昃渊,心知不妙,对着虚掩的殿门谄笑,“奴才在。”
殿里扔出一把伞在廊道上,张崇一头雾水,只听李益元道:“去刑部差人来,仗李昃渊二十板,打碎他的脾气!”
张崇一惊:“皇上!”
“去!”李益元的语气不容反驳。张崇慌里慌张地进了廊道拾起伞,随着李益元的话音落下,一道闪电划破天空,霎时,暴雨倾倒而下。
李昃渊被浇了个透,雨点打在身上生疼,伤口也被敲得作痛。张崇路过他时原想说些什么,奈何不敢抗旨,慌不择迭地赶去刑部。
雷声不断,光是听着就叫人胆颤。李昃渊像把自己钉在了地上一样动也不动,似乎他所处之地并没有暴雨雷电一般。
天边的亮色渐渐被吞噬,只有微光还在挣扎。
·
“林妈妈,求求你不要把我关在这里……”
狠辣的巴掌落在男童脸颊上,紧接着是一道尖锐的声音:“没爹娘管的东西!王爷和王妃可不管你,有个地方给你睡就不错了!”
又一巴掌跟着落下:“王爷王妃不会回来瞧你,他们可是让我好好看着你的,就得听我的!”
苏逸珅瞪着她,眼泪止不住地流。他这年才七岁,对付不过这么个壮实的大人。
林妈妈指着他:“再瞪?信不信我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对不起林妈妈……”苏逸珅抓着她的衣摆求饶,“求求你不要关我。”
林妈妈一脚将他踢到墙边:“没人爱的东西,世子又如何?生下来也是找别人养。”林妈妈一边骂,一边锁上了门。
苏逸珅疼得缩起身子,心中不甘又绝望。自他记事以来,他就一直过着这样的生活。学堂里的孩子没人乐意跟他玩,大家都说他苏逸珅空有好的家世,却没有爹娘愿意养他。他的爹娘很少回府,甚至模样在他记忆里都模糊不清,寥寥无几的几封信里只说在云游四海,让林妈妈照顾他。
一开始,林妈妈对他是很周到的,真真的把他当小主子供着。后来发现青王和王妃貌似不把苏逸珅放在心上,从不过问,加上府里金银财宝无数,林妈妈渐渐地起了歹心。她把自己的几个孩子带到府里,肆意地动用府里的财宝,对府上的丫头仆从各种发号施令,甚至开始以折磨苏逸珅给自己的孩子们取乐。她对她的孩子们说:“他就是爹娘不疼,又讨人嫌的世子,以后,他的屋子你们想住就住。”
开始是有些个丫头看不下去出来制止,但是林妈妈的狗腿子不少,挨了打之后再也没有人敢对林妈妈的所作所为说不是。
苏逸珅曾经反抗过,却险些被林妈妈叫人淹死。事后他发觉自己孤立无援,只能日日求饶以求宽恕。不过在衣着上,林妈妈是没有克扣布匹的,让他穿得光鲜亮丽去上课,可回了府上,便会把锦衣玉带的他丢进那间柴房里,送些残羹冷饭给他吃,再打骂一番才算完。
“要怪就怪没有人罩着你,就没有人会究我的责。”林妈妈是这么说的。
十岁那年的除夕,大雪泡天的时候,他收到了爹娘的信,爹娘说赶不回去过除夕。还说给他赐字“幼珂”,让他到了年纪后再自己找人办礼。
夜里,他抱着那一封信哭啊哭,眼泪将纸张浇融了。他不明白爹娘到底为什么生他下来,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被他们爱。别的人虽说总被父母苛责、痛打,那也是有人用爱养着、依靠着的。
他求爱,求有人依靠。
他还想安稳地活着。
他缩在角落里,屋内漆黑一片,没有烛火。他很害怕。谁能来救他。
他明明是世子。
狂风肆虐地吹,像是恶鬼低吼。
苏逸珅忽然抬起头,在一片黑暗里死盯着那扇紧闭的门,手里软烂的信纸被他攥紧。
对。
他才是主子。
……
来给他上药的结巴丫头每次见他可怜的样子都会忍不住哭,还会偷偷给他带些甜食。除夕的第二日,这个丫头照常来了,还带了莲子糖。
“世子,又大一、岁,”丫头对他笑,“吃糖。”
苏逸珅把糖塞进嘴里,又忍不住落泪。丫头连忙去替他擦:“世、子不,哭。”
“六儿姐,帮我一个忙好吗?”苏逸珅乞求地看着她。
六儿点点头:“世子、尽管,说。”
苏逸珅趴在她耳边低语,说完又坐回去:“明白了吗?”
六儿给他塞了一颗糖:“明白。”
过了几日,六儿带着两个人来到了柴房。苏逸珅早早就候着了。
那两个人对他恭敬:“世子。”
“钱、奴婢付了,卖、身契,藏起来、了,”六儿指指门口,“奴婢,门口、把风。”
苏逸珅露齿笑着:“有劳六儿。”
“属下易兖。”“属下万荃。”
“见过世子。”
苏逸珅看着面前两个人,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有了能依靠的人。
是他自己换来的人。
会真真的把他当主子的。
他忍不住扑到两个人身上哭。易兖和万荃面面相觑。好在苏逸珅很快就收住了情绪。
于是,他有了两个属于他的亲信。他原是想让两个亲信带着他跑的,可转念一想,这样离开岂不是便宜了那林妈妈,还委屈了自己?
他要让这林妈妈付出代价。
……
又是除夕,天近暮色。今年除夕的雪比往年都大。苏逸珅坐在柴房冰冷的地上,等着林妈妈的到来。
快些来吧,林妈妈。苏逸珅眯着眼睛笑,第一次如此迫切地希望这扇门会被林妈妈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