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岁欢也不知自己最近几日夜里是睡出幻觉了,还是真的。
每到半夜头,她总会被床上的悉窣响动吵醒一小会儿,然后身侧一重,似是有人拥着她同榻而眠。
每每醒来,身侧却又空无一人。
就这么持续了好几个夜。
直至今晨一睁眼,见到薛适呼吸平稳地躺在外侧,姜岁欢才知这一切都不是幻梦。
男人原本冷冽的眉眼此刻全然舒展,在窗棂漏进的点点晨光下,显得格外金质玉相。
姜岁欢很久没有这么近距离地认真观察过他了,一时之间就这么看得入了神。
直至男人滚动着喉结张开了眼,将她抓包后,她还是一副懵懵的样子。
连带着梳洗完,用早膳的时候,仍旧心不在焉。
雪影看着姜岁欢的模样叹了口气。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好像是从自己被薛适仗责伤愈后,从新开始伺候表小姐开始的。
雪影与霜华明显察觉到表小姐的精气神在短短几日内颓唐了不少,平日里发呆的时辰也变得长了许多。
经常在窗边的贵妃榻上一坐就是两三个时辰。
连原先最爱食的糕点也不太提得起兴趣了。
包括今日的早膳,也是扒拉着碗中餐食,一副索然无味的样子。
显然,不止丫鬟们察觉到了这些,连薛适也看出来了。
“不是同旁人说想我。怎得我一来,你又食得少了?可是要我喂你。”
薛适开口。
不是责问的口吻,而是借着玩笑话,将她拉回了神。
姜岁欢握着筷箸的手兀然一抖,斜睇了男人一眼。
她何时说过想他?
不过就是前几日在丫鬟处过问了他的去向,到他嘴里竟就成想他了。
寡廉鲜耻!
但今日,她不想同他吵架。
姜岁欢盯着薛适的脸,笑出了两弯月牙,拍须道,“见君之容,竟食不知味也。”
话里话外都在夸奖薛适,把自己吃不下饭的原因,归咎于男人长得太好。
薛适很是受用,耳尖也因她的话泛起了一股热意,“伶牙俐齿,巧舌如簧。”
姜岁欢很久没有同自己这般谈笑了,如今这副模样,倒是让他忆起了,她装成丫鬟恭维失明的自己的那段时日。
那会儿,她仗着自己目不能视,倒也是在自己跟前过过一段鲜活日子。
不像现在,总是争吵过多欢愉。
今天不知怎得,倒是转了性,又开始说起好话哄他。
一旁伺候的雪影霜华也是跟着松了口气。
表小姐之前一直执拗的很,自从被主人强行收房后,就未给过主人一日好脸色。
每次二人相见,主人都会被她气到怒上眉梢,额角突突的。
今日突然转了性,莫不是终于察觉到主人对她的好了?
若是以后表小姐都能这样同主子融洽相处,那她们这些做下人的过的日子,也就不用再整日提心吊胆了。
“雪影,今日便由我替大公子来击拂罢。”
雪影一听这话,简直喜不自禁。
看两人今日这般相处的模样,怕不是她们这些丫鬟的好日子真要来了,“啊,这是自然,表小姐请。”
雪影赶紧让了位置。
一旁的几个仆从见表小姐主动请缨替大人点茶,内心也不免欢愉起来,只当是前头的苦日子终于熬出头了。
姜岁欢接过茶筅,落座后开始打泡。
这些点茶的功夫,姜岁欢幼时在家中学过一些。
自被抄家后,她已经许久未经营这些文雅之事了。
接手后,手法自然因遗忘而生疏了许多。速度和震动频率都有些跟不上了。
薛适看着她的吃力样子,以及杯中始终发不开来的零星沫子,心中泛起几丝扼腕。
他自己也太不明白,这股子可惜是对着姜岁欢手中那杯发不起沫子的好茶来的,还是对着她这个技艺生疏的人来的。
男人放下手中碗筷,起身,从后方拥住少女,握着她的手,亲自教学。
大掌握着小手一起捏着茶筅,迅速搅弄着茶汤。
很快,杯中就发满了色泽白皙,细腻均匀的泡沫。
“岁欢愚笨,本是想让大公子常常我的手艺。可到最后,竟还要你亲手来教。”
薛适不甚在意地摇摇头。
低头望她,眼底映入少女如蝶翼般的长睫。
她太瘦了,刚刚被他揽在怀里的时候,薄的就像一张纸。
得多吃一点才是。
可她向来倔强,定不会听下人的劝谏。
他想着,待自己忙过这阵,定要每日亲自前来,监督她进食。
薛适想到自己手中的一堆公务就颇有些头疼,轻拍了两下少女的莹肩,转身要走。
“今日休沐,怎么也走的这般急?”
却被她柔声叫住。
“嗯?”
男人诧然回头,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挽留。
薛适认为她一定是这几日有些闲过头了,确实该给她寻点打发日子的东西来,“这段时日若是你闲来无事,可以抚抚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