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应我的是飞速应验的谶语——动摇乃成功的死敌。拖拖拉拉、心口不一的报应化作一道火光,在被深渊视线锁定的那一秒,濒死的鱼张开嘴抽动,捏爆的橙子将汁水溅进眼睛。
这位可靠的吸血鬼猎人最后一次扣动了扳机。
救我一命的神经反应和我在惊愕中拨出的号码,都将剧情推向同事分支。元老院将猎人的尸体捡走,当夜我是他们眼中不值钱的买一送一的赠品,还算从容地完成了证词阐述。然而第二夜,上司突然用猎人的死认证了我的功劳,这个我接触到唯一具有元老头衔的人仿佛产生了某种视觉错位。当夜的另一个证人消失了,只留我不知所措地解释,直到他不耐烦地将这个有意为之的误会敲定为提拔我的前兆。
人常说,祸为福先,却无法安慰到我。周围人都心知肚明的捡漏行径,其传播范围尚不可知,我提心吊胆,总觉得会死于上下班路上猎人的追杀。
我心性不定,开始后悔,这样的生活还不如蹲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随机逮人嘬一口。辞职信落成的那一天,上司把我叫到了他的办公室里。
“现在有件事需要你去做,完成得好了,就是你作为我新副手的第一个任务。”
我掏出辞职信。他没看,反问我是不是以为自己在随便哪个公司打杂。
我不答,他又说:“完成得不好,回来继续打杂。瞧你那点出息。”
“你应该也听说过,猎人协会那边,有人突发奇想创办了一所高校,声称将以日夜轮换共用校舍的模式,接纳人类……与血族共同接受教育。这样可笑的行径并未征得元老院高层的同意,却破天荒地得到了我们那位年轻君主的支持,无论是否受到某些虫豸的怂恿,如此行事,埋下离间贵族、为人民所恨的隐患,确实令人担忧。元老院将竭志尽忠侍奉明智的君主,因此任何一意孤行的决策前,都会有基于事实的忠言阻拦。”
“你在人类的学校呆过,有点定力,能写东西,因此会承担一部分事实记录的工作。只不过……这样的任务哪怕随便交给一个人类也能胜任。你别告诉我,人类能做的,你做不了。”
“您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是我?”
尽管并不属于擅用声量施压的领导,那一刻他的神情还是令人害怕。
“获得进入这里的资格时,你为什么没有问这个问题?”他轻轻地笑了一下,“当然了,我们吸收的肯定是优秀、有潜力的年轻人。”
这份看起来没什么讨价还价余地的工作清单最终添上了我的名字,以及虚假的职务。此行加上司机,一共五人。东乡年长,较有资历,望月次之,今川看起来与我年龄相仿,处理事务干净利落,他们三个,我一律称呼大人。
从盘山公路驶进黑主学院的大门,没人说话或张望,似乎统一对学校兴趣低迷。在行政楼下,我们见到了这所学院的理事长。连寒暄都算不上的简单介绍结束后,东乡和今川面无表情地跟着他上了二楼的会客厅。我则跟着望月,先去这里吸血鬼学生的宿舍安置。
这段路由一位自称月之寮副舍长的年轻人带领,在相对严肃的氛围下,他是唯一一个面带微笑打招呼的人。望月原本和他并排走着,后来略靠前了一些。我走在最后,终于有机会看看这所学院,也是我观察的事实的一部分。
正好沿路理出一条观赏线。从雕花铁门开始向内铺满了棕色瓷砖,熟铁锻造的长椅上方盖着半圆形的红树露台。修长的廊柱支撑起巨大的拱形廊檐,玻璃窗旁边的壁龛下似乎种着白色的山梅花。战马、骑士和信天翁的雕像带着斑驳的疤痕,隐没在由椴树、香柏和梧桐组成的暗绿色迷宫里。喷泉旁边栽着蔷薇,水汽打在柔软的花瓣上,正有恰到好处的月光添妆。
“二位觉得这里怎么样?”
我看得投入,那句“挺漂亮的”差点脱口而出。
好在望月将此行的基调拿得很稳——不动声色,不置一词,不屑一顾。我沉默地复制他的待人礼仪。
副舍长也没生气,依旧客气地带路,只是在路过某个铁质的攀爬架时示意:“想在夜晚赏花,可以去那里。”
不够礼貌得体的压力,好像从望月身上,转移了一些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