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牵扯到泄密牟利,望月的事就不可能仅仅是私仇。一想到未来也许对簿公堂,我就头晕。从小到大,也不是没跟人吵过架,只不过确实未尝胜绩。比我小的、跟我同龄的,我都无法战胜,更别提实际年龄跟谜一样的前辈了。但无论如何,这件事总得在今川那儿过一遍。
“我建议你不要跟他对峙。”
“您不相信我吗?”
“不,我当下的判断是,你的话可信度比望月高。”
“……是因为我面对他毫无优势。”其实我差点就死了,或者成为猎人的宠物。
“不,我认为你会赢,且是压倒性的,因为你有夜间部的承诺。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们在向你示好,尽管你把被救的过程描述得很简单,”今川认真地看着我,“你有想过他们行动背后是谁在授意吗?”我缓慢点头。“很好。那么为什么?”我摇头。
“就是因为这一点。你接受了他们的帮助,但就连他们是否索要回报都一无所知。我没有怪你,而是在提醒你。于他们而言是举手之劳,对你却是珍贵的馈赠,那么承担代价的后果呢,如果他们真的想要什么,你有把握能提供吗?”
我清楚今川说得对。甚至比起立场,她的话更关乎我的死活。当下的选择仿佛不牵扯容错率,天上掉馅饼的事似乎可以照单全收。我承认假想就是恶意揣测,全部基于对利害的审慎,但是我无法回避它们实现的可能性。
望月不在学校。事实上就算他在,我也没把握能跟他拼个你死我活。再掀起一场无关痛痒的闹剧又是白费力气。进入学校以来发生的所有事在脑中循环,悬而未决的事务也不止这一桩。如果人生轨迹能被扭曲迎合上捏造的身份,或许我就能游刃有余地处理一切?不知道。目前我仅仅是有资格触发这些麻烦。
但也未必要浑浑噩噩地守在这里,受各类虚假两难的要挟。隔天我又去找了今川。
“请您把我调离。”
今川没有反对,只是后续向她询问进度时,回答听起来有点避重就轻。当夜我将一张体检单放到她办公桌上,上面是比较权威的对我的诅咒。
“你看起来可不像快死了。”
下一夜我卧床不起,在房间里帮今川糊弄工作,她来拿报告的时候皱眉打量了我半天。后半夜有人敲门,看到我时同样愣了一下:“枢大人要见你。”
我尽量不在蓝堂英面前磨蹭。路上他每看我一眼,被玖兰枢毒唯拿着鞭子抽的幻想就会冒出来一次。平时是走在一起的同学,但此刻蓝堂英敲门的动作看起来非常有规矩。我于是明白所谓的社会化比较并不存在——我们的职场不同而已。
至于即将发生的谈话,这么说吧,在门口等候召见的感觉,比在元老院听考官叫我进场刺激多了。
夜间部众人虽不只以容貌见长,但近距离下,还是很难将注意力放在其他地方。静态看玖兰枢:清瘦挺拔,面如冠玉,目光下敛,神态自矜,气质忧郁却不显柔靡,教科书般的禁欲系。动起来嘛,就……令人恐惧,那感觉好比野生斑马路遇一奇珍异兽,擦亮眼睛发现是头活狮。
对我的变化,玖兰枢礼貌地说了声“请坐”,眼中没有丝毫讶异。我当然站得更板正了——除了黑主优姬,我没见过任何人跟他坐着说话。
“你的离校申请刚刚送到我这里。”
“我只是想了解一下,为何匆忙作此决定?”
如果单纯想要一个理由,离校申请那一栏“身体状态较差”六个字加上我现在的状态,就足以说明问题了。
“几天前我误入了一个非法的情报窝点,在那里弄丢了文件,还差点丧命。回来后深以为自己才不堪任,也确实有伤要养,这才向上级提出了申请。”
“误入吗,”他不经意地捡起这两个字,“在得到明确指令的情况下,这么说对自己太过苛责了。”
我没法承认,也不好否认。只有说:“那天多亏副舍长及时赶到,我才得以获救。非常感谢您。”
“我确实有交代一条额外关照你,”他笑了一下,“但并非所有行为都经由我授意。”
我感到一种熟悉的尴尬,就像宴会上那些敬酒的宾客,一个劲儿捡着你爱听的话说,我压根不知道该回什么,最后只有道谢。对了,还要找喝不了酒的托辞,和现在简直一模一样。
可是根本没法跟玖兰枢打太极。你一本正经,他避实击虚;你顾而言他,他一语中的。
“这件事的责任并不在你。如果你执意认为自己有错。那么关于望月、今川等人的言行失当之处,也应当有公正的裁断。”
望月断就断了吧,关今川什么事。
“很抱歉,枢大人,请您原谅我。刚才向您陈述的只是其中一部分原因。我能来到这里,其实仅仅是依赖时运,真实能力与岗位并不相配。”
“处事不以聪明为先,而以尽心为急。你的表现大家都看在眼里,没有所谓的‘相配’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