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各方面不对等而产生的单向折磨,最直观的表现是,他随口一问却需要我郑重应对。我心不在焉地回了家,接触统共就那些,想想每次的表现,连我自己都不喜欢。
多余闹出了这些事,我在宴会上的工作算是无功无过。写检讨也无所谓,总好过另一项任务,结束后带来一沓触目惊心的伤亡报告。如果不是突然意识到——我们随时可能成为自己谋生手段的幸存者或是受害人,我大概不会选择在自己的任务中作弊。
拼盘讲座毕竟有助于劳逸结合,所以在我这里的风评不错。别人讲的时候,我就趴在后面补觉。养精蓄锐后,鸱文老师进场。
一个人被推崇总是有原因的,更何况内容输出可以逐帧挑刺。她的优势,客观来讲,仅仅是完成了本职工作。在话筒前说什么都有可能,唯独不应该是个人经历分享。
听到三分之二处,我发觉自己早已有和外面世界脱节的趋势。人类正将脚步迈向四季,我们还在坚持猫冬。既是无奈之举,也是大势所趋,渗透进他们的社会是基础,否则后续的技术项目合作将无从谈起。
但还有一些不得不考虑的问题,比方说群体自尊,靠食物链镀金的种族对屈居人下这件事的态度。这么想甚至有点替头部开脱的意思了…宏观叙事果真很容易被拿来粉饰太平。
前事都是有惊无险地揭过,想法其实停在这里就好。但我分明感受到了负面情绪的反扑,闭目塞听换来的安稳,抵不过安身之所摇摇欲坠带来的震荡。
更别提还有把遭遇副舍长当随机事件处理这部分。
平心而论,这个人已经很好了,但架不住我非要给他挑刺。眼见着他在场馆外向我打招呼,在轻易得来的注视里慢条斯理地欣赏我假装无视的意图。我表面不动声色,心想这种认为自己一定能得到回应的笃定真是非常傲慢。
“你好呀。”我复制他在学院里向人打招呼的模式。
“上次没看成,我想你一定会来的。”
那你上次为什么不让我听完?我笑着附和:“是呀。”
“有不近人情的行为在前,你大概觉得我这么说很奇怪吧?”这两句话只有语气是软和的,“因为你那样突然告辞,我也会有生气的感觉。”
我不想完全按照他的节奏走,也不爱呛白。略微想了想说:“讲座什么时候看都没关系,我虽然不是夜间部的学生,可当时的行为确实是违规,没让你为难就好。”
“那我现在很让你感到很为难吗?”
我知道该说什么,像“当时没有现在就没有”这样互相赠答的回复就好,但我实在无法处理因被看透而产生的强烈窘迫。每当我意识到自己从对话中走神,都会感到羞耻,难道我还是想从兼职骗局里反向捞点甜头的学生吗?
“抱歉,是我言语失礼,”这样的心理活动不可能不被察觉,副舍长顺理成章地卸下了部分攻击性,“我送你回家吧。”说部分是因为,当我拒绝后,他才无辜地解释自己并没有带车来。
一路上都很安静,直到路过一家漫画店,副舍长提议进去看看。我很少在正合我意的事情上矜持,再加上爱好就在眼前,很难不开心。被副舍长询问起心情转变的理由,也很自然地坦白了:“想到一句话:‘死神都在CD店’。”
语毕我看着他,不知道自己要不要从伊坂幸太郎开始解释,副舍长当然不会给我这个机会:“‘天使都在图书馆’,从性质上来看,‘吸血鬼都爱看漫画’挺合适的。”
惊喜之余,我对出口的话就没那么设防了:“因为有爱好,三者都不算是不食烟火的神仙。”
副舍长只是简单表示赞同。随后又抽出本名字是乱码的漫画,告诉我他最近正在追连载。嗯,在漫画的选择上姑且是同好,就着它聊了几句,但在角色的偏好上完全是对家。
上学的时候,出于为审美正名的动机而跟同学辩论是常有的事,当然没能成功说服任何人。然而在副舍长这里,我反而被要求多讲述自己的观点,在结束后得到了毫不敷衍的认同。
“所以你要改变选择了吗?进入崭新的机器人教。”我开他的玩笑。
“不,我赞同EKD-Ⅱ足够优秀,但我依旧偏爱它的上一版。”
眼下的气氛确实很轻松,轻松到我真的要忘掉之前心里那些各就各位的哨声。这才是副舍长给人的感觉,他的惯例是让所有人如沐春风,和不同人的交往模式分别经过了毫无怨言的润色,只是不想让谁的感受落空。
于是很难不在行为间被寄予厚望。
我于是尽可能地想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在任何人身上,放空的乐趣都不该被剥夺。尽管他依旧保持着之前的思维惯性,回答问题少有撒谎逃避。
我也就是在这时,不合时宜地想到了自己的事情,副舍长擅长捕捉表情变化。面对他的询问,我只说没什么。他没有再追问,也没有刻意收敛黯然的气息。我不知道是否该向他解释——只是不想要求他在所有时刻全知全能、无微不至,后来还是屈服了:“我想回一趟黑主学院。”
“还有什么工作吗?”
“不是,我想回去找人。”
“想去找玛丽亚吗?”出乎意料地,他猜出了我想要拜访的对象。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