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绫挽着纪瑶的手臂,和徐婉一起往宫门走去。
在将要踏过顺贞门时,纪瑶却不由自主的顿住了脚步。
“怎么了瑶瑶?”
纪瑶抬头望着牌匾上那几个烫金的大字,摇摇头道:“无事。只是觉得,有些太不真实了。”
这道曾经如天堑般阻挡着她的宫门,今日竟可以轻而易举的跨过。顺从与忠贞,将不再是她今后需要恪守的信条。
夏绫浅浅笑道:“我倒是觉得有些恍惚。之前,是你在这里送我离宫,而世事轮转,今日已变成我送你了。”
五年前,景熙皇帝初即大位,因为封妃的之事,夏绫同宁澈闹得分崩离析。
离开皇城去行宫时,便是纪瑶送夏绫到这里。
彼时的纪瑶初为皇后,紧紧握住夏绫的手,恳求到,绫儿,你能不能不要走,我害怕。
如今回头向前看去,纪瑶最害怕的事,一件接一件,全部都没有放过她。当再一次站在这里时,不免让人唏嘘,这世上再没有什么能让她惧怕,因为那些苦难,早已变成她身上无法淡化的伤疤。
纪瑶捏了捏夏绫的手臂:“走吧。”
前方,元武门。
出了元武门,便是真真正正踏出紫禁城了。
虽还未过筒子河,但万岁山前大市的烟火气,已然波及到了这里。
在元武门外,停着一辆不甚华丽的马车。车夫有两人,皆着布衣戴斗笠,看起来只是普通杂役。
但夏绫知道,那两人其实是乔装的锦衣卫,此番会护送纪瑶与徐婉一路抵达南京。
多情自古伤离别。
真的到了分别的这一刻,夏绫和纪瑶双双都红了眼眶。
十四岁初见,这是她们相识的第十个年头。在宫中不如意的那些日子里,她们是照亮彼此前路的微光。岁岁年年走过,两个女孩早已将对方当做了没有血缘的亲人。
夏绫张开怀抱,声音难以抑制的哽咽:“瑶瑶,再抱一下吧。”
纪瑶没有犹豫,紧紧同夏绫拥抱在了一起。
“绫儿,之后要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
“你也是,你也是。”
夏绫在纪瑶背上轻拍了拍,同她说:“瑶瑶,我还有一样东西想送给你。”
夏绫在自己的衣袖了摸了摸,拿出了一枚荷包。她将封口打开,把里面的东西倒在了手心里。
抬手向下一掸,一根红绳上系着的一枚小金坠子落在了纪瑶面前。
那是一枚金瓜子。
纪瑶眉心动了动:“这是……”
“第一次见面时,你赏我的。”夏绫眼中含着泪光,嘴角却是笑着的。
纪瑶爱惜的将吊坠接过,佯作嗔怪道:“真傻。都给你了,怎么不花掉?”
“正是因为我没花掉,今天才更觉得它贵重。”
夏绫解开自己的领口,从颈间也掏出一枚同样的金瓜子,她今日是贴身戴着的。
那年在慈宁宫,夏绫用一碗药换了纪瑶两粒金瓜子的赏赐,没想到却成了两人友情的起点。
这两颗金子夏绫一直留着,在知道纪瑶要回南京后,便找了金匠打成了这两枚吊坠。
今日送别,各自珍藏。路途虽远,情谊不断。
夏绫推了推纪瑶,见她眼睛又要红,仍是和从前一样,是个瓷做的人儿。
“好了,上车吧。”
离别的话道不尽,终有曲终人散时。
纪瑶上了马车,车夫扬鞭一喝,车轮滚滚向前。
夏绫只身站在宫城高耸的门楼下,挥手作别。直到马车远成了一个模糊的小点,过了转角再也看不见的时候,她才迟迟将手放下。
心里空落落的。
夏绫抬头望向对面的万岁山顶,天色湛蓝,树影苍翠。
她独自在宫门前站了一会,才转身往宫墙内走去。
身边的人,一个一个都有了归宿,可她却尚不知道自己的前路通向何方。
或许,也终于走到该给自己一个结果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