拎着衣服出了门,夏绫揪了揪狗子的耳朵,拉长声音道:“铃铛你听到没,要是咱俩再不快点回去的话,阿澈这块香饽饽可就要被别人分完咯。”
听到又要赶路,小铃铛呜的哀嚎了一声,表示了极度的不满。
夏绫蹲下身,在狗子的毛发间揉了揉,低声道:“可是铃铛,我真的太想太想见阿澈了,所以咱们都再坚持一下,好不好?”
*
景熙五年的最后一日,腊月三十。
今年京城的冬天格外寒冷,乾清宫的火地中已供了比往年多两成的碳,却仍觉得暖和不过来似的。
司礼监掌印何敬打了帘子进来,屏着气息往次间行了几步,见书房的正位上,那人依旧入定般坐在桌案前,手边已堆了高高一摞亲批过的票拟。
他压低声音问近旁伺候的小内侍:“主子还没有要歇的意思?”
小内侍苦着脸摇头道:“没呢。掌印,这都已经到年三十了,往年还有小主子能陪着陛下一块吃顿团圆饭,可今年这……”
何敬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自己却也禁不住暗叹了口气。大半年了,自夏姑娘带着傅娘娘的棺椁离开后,皇上就好似没了人气儿似的,除了跟阁部大臣必要的议事外,自己一个人待着时,有时一天都未必说的了一句话。
整个乾清宫,仿佛变成了一座会消匿声响的寒潭,似乎寡言少语才是这里的本分。
何敬思量了片刻,向管事牌子要了新茶,亲自端着进了书房。
宁澈手下正翻看这一折奏本,眉心间微微有些收紧。何敬探查着皇上的神色,正犹豫着何时换茶水的时机更合适,宁澈却先一步看向了他。
“刑部右侍郎的位置若是空出来,可有什么合适补缺的人选么?”
何敬懵了一下,刑部右侍郎,不是那位颇为特例独行的钟大人么?他颇为谨慎的回话道:“奴婢不敢妄言。主子对钟义寒大人可是另有安排?”
宁澈哦了一声,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手中的奏本道:“钟义寒上的折子,奏请年后离京外放。朕倒也觉得,这人若是到了地方上能更有建树,但这样一来,京城里的摊子还得有人来补。”
何敬不敢多答什么,只应声说:“是。”
“又要走一个。全都走了罢。”宁澈兀自言语了一句,起笔又写起了什么,“明日叫刑部跟内阁来议一议吧,看他们有什么合适的人,都荐上来。”
“主子……”何敬抿了抿唇,壮着胆子禀道,“明日是正旦了,您……”
过年了啊。
宁澈搁下笔,将双目埋在手掌间,用力搓了搓。
“怪朕,日子都过迷糊了。”
“奴婢不敢。”何敬忙跪下,可心中没来由的又一阵酸涩。他强打着笑意道,“主子,年下了,您也歇歇吧。日前,小主子从南边也来了信,恭祝您万事安康呢。”
宁澈斜靠在座椅上,习惯性的揉了揉肩膀:“嗯。这孩子到南边之后,身子倒是养好了许多,总是闹着想回来。但今年这冬天实在冷得厉害,朕有点不敢让他折腾,便等天暖暖再接他回来吧。”
“是。”何敬答话道,“小主子在信里还列了菜单,要您三十晚上同他吃一样的菜,这便算是同您一块吃了团圆饭了。”
“好,就按他说的做吧。”提起宁潇,宁澈面上总算是有了些神色。他思量片刻又问,“今日北镇抚司和内阁是谁上值?”
“镇抚司今日是庄衡大人值守。内阁几位大人都上了年岁,您日前开了恩典,除夕便不留几位大人当班,阁部今日便只留了钟义寒大人。”
宁澈闻言挑了挑眉,讪笑一声:“又是俩孤家寡人。”
何敬顺势试探道:“主子,可要把两位大人传来,陪您说说话?”
宁澈心思动了一动,末了还是说:“算了。来了也是端着,不敢坐不敢吃的,扫兴。”
他站起身来,走到窗边去看了看天,时辰大概是未时末,距离天完全黑下来,还有一个多时辰。
“朕去歇一会。若还有票拟,便都拿过来吧。今日要守岁,不看些东西,怕是也熬不住。”
日子也总得过吧。
宁澈拂袖往寝阁走去,正当时,忽闻得窗外传来一两声狗叫。
他以为自己是听错了,并未在意,却又听何敬在身后惊呼道:“主子,是,是小铃铛!”
宁澈恍然转过身来,便见一只围着红围脖的金毛大狗哈着舌头向他飞奔而来。他下意识的蹲下身,让狗子扑进自己怀里,神思一片混乱。
紧接着,便有一人打起珠帘款款而来,站定笑道:“阿澈,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