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的一切都变动迟缓,雨水脱离枝叶后在半空中流下,飞鸟的翅膀似乎在拍打,村民滑稽的动作被顾御诸尽收眼底。她轻轻抬手,停在眉前,向下一掣,冲在最前的村民立刻化为血水后爆开来,内脏与骨骼似乎不曾存在。他后面的村民立刻刹足,有要倒下的趋势,后脚还未落地,他也化为了和前者一样的下场。期间未发出任何痛苦的响声,没有人知道她来了。
她抹去脸上的血,向囚禁孩童的两座茅草屋走去,沿途的村民留下最后惊愕的惨状后飞溅开,染红了她脚下的道路。
她再次轻抬手,而并不是杀人:两座茅草屋凭空而起,连地基一同被送往远山。此番动静已经将村民尽数吸引,村长面目狰狞,鼓起的双眼被定格在顾御诸的面前。依同样的工序,到头来遍地腥红。她的皮肤表面不见肉色,随手取来的外袍也被染成赤黑,而她的脸色却只有平静与百无聊赖,圣洁而残酷。
平静,一反既往的平静。她心理上感到恶心。
御物之术是御不了人的,但大千可以。大千可以调控人的骨骼 肌肉甚至血液和细胞,但用炁过度,代价是极大的。这一次似乎是她的人性。
不过一时辰,方圆几十里内都被刺鼻的铁锈味笼罩,就连盖聂一行所在的城镇也似乎受到波及。
盖聂与荆轲忙于照料病弱的索之间,一阵强烈的血味熏得盖聂眼前发黑,一旁的夜荼散发着不详的气息。盖聂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向城外奔去了。
愈深入,血腥味愈浓烈,盖聂轻功向树林下方看去,只见野兽互相撕咬,玄鸦循味而起,盘旋在远处的高空。想必它们要失望了,盖聂想。
自居鬼谷以来,他从未见过顾御诸真的发过脾气。即使卫庄那般挑衅,最后也是她主动重言于好,更别说与寡淡的师傅或自己。她的脸上永远都挂着不羁的笑。她总捉弄他,但也十分有分寸,这些盖聂都看在眼里,而顾御诸也知道盖聂的想法,他们的猜疑像猫鼠,互相了解却谁也看不透谁。
她洞察万千却对感情极其迟钝,似乎从未将盖聂看成可以发展恋爱关系的男性,然而她只是没有发觉自己对他的偏爱,就连盖聂也不敢承认,而朝夕相处的卫庄和荆轲早已心知肚明。都是互相试探,一个小心翼翼,另一个却洒脱似不知,而归根结底还是顾御诸对自身情感的恐惧和盖聂的安全感缺失所致。卫庄觉得可笑。
虽然顾御诸的恐惧终究验证了:他成了她的鞘。
就在盖聂面前,四十几户人家凭空消失一个不剩。他的视线中只有红,险些踉跄一步,而在那红中央的,是已与背景难以分辨的她的背影。他先是不愿相信般闭上眼,却终究说服自己那就是她。姑娘二字卡在嗓中又艰难地咽了下去。
她似乎念了一个咒,只见瞬间一道天雷自晴空落下,照彻了盖聂眼中的红,身旁的一切苍白无力。他的眼灼一般的痛,却还是盯着她的背影,想要见证她的残酷。
听不懂的咒声又起,被天雷烧焦的地面生发出了嫩绿的萌芽,将一切重新掩盖,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什么村庄、什么尸骨、什么历史,甚至不需要多少时间,这里的一切都将被强行忘却,不会有任何文字记载,只有草木深深。也许多年后这里再次落户人家,也不会有人在意这段历史。顾御诸隐隐有了种感觉,她立刻了解了大千的真实力量。
待到盖聂眼前的白散去,原先的村庄只余灰烬。
盖聂感到喉中干燥,却还是提高了音量,朝着那个背影说:“姑娘这般与玄翦何异?!……”未闻应答,只一眨眼,那副美丽而被血腥笼罩的脸便与自己近在咫尺。“那些村民,难道都有罪吗?…”
“……呵呵呵…”她笑几声,轻抬左手,用沾染了血污的指尖点在盖聂的额心处,又穿过眉心,缓缓划过山根、鼻梁和左鼻翼。她的语气慵懒却严肃:“你将来为了你的梦想,也会杀很多人…到那时,你还会说出这般话吗……”
盖聂干净的脸被血一分为二,直到脖颈,她的拇指越过了他的喉结,轻挽住盖聂的前颈。
“你…”她停住不再说话,眼里无限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