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砚放下桌子:“……公主。”
消失许久的周春走上前来,接过一只火把:“你不守在我爹身边,在这里作甚?”
那火光一照一过,床角的我顿时现出原形。
我往里缩缩,低下头老实巴交。
“……”
“永安侯啊永安侯,你可真是出息了。”周春恨铁不成钢地把火把摔在地上,四溅的火星子好悬把房子点着,“我还当你是个正人君子,果不其然,这天底下的男人都是一个货色。”
“……”
(149)
原本我还以为今天晚上发生的是灭门惨案,但其实并不是。周春的目标是抓活口,农家乐里的这几十号人只受了轻伤,现在正被就地押着,等着她亲自来审。
在审那些人之前先被问话的是宋侯爷。就在我俩这个屋子里,倒下的门板被勉强支棱住,周春率先坐在了桌子一边,落座时余光还相当不屑地白了我一眼——上完达山之前她安排人处理我那事我可是记得真亮的,论膈应我的程度她跟端木林森绝对不分伯仲。
宋砚把这阵子发生的事挑重点做了汇报,周春听了后没啥反应:“……日前我和柳岸通了消息,你们说的都差不多。本来这两天我还想着给你也去一封信,既然碰巧在这见上了,那便跟你说清楚。”
她掏出一卷东西铺开在桌面,我瞅像是个地图。
“最近南州流传的那些大逆不道的东西确系白纱堂在捣鬼,这伙反贼蓄谋已久,不是一般的乌合之众。在这——”周春的食指敲中一块地方,“西南百雀岭一带,还豢养了数千匪寇。我已经把印信给了柳岸,那边由他秘密去办。”
宋砚垂下眼,目光也落到了地图上。
然后她又拿出一本奏折:“除了百雀岭之外,另有一波贼人藏在丙城附近,这伙人才是大麻烦。所有情况我都写在这折子里了,你立刻赶回王府把折子交给陛下,然后务必守在他身边寸步不离。切记,不要打草惊蛇。”
宋砚把折子收进怀里:“那此事又是否与顺王有干系?”
周春只说:“若有情况,一切交由陛下裁断。”
宋砚点头:“明白,我这便动身。”
不等宋侯爷招呼我,我赶紧爬下床溜溜小跑到他旁边。就在我俩往外迈步走的时候,周春忽然在后头叫住了宋砚。
“明面上,只有平王与你是表兄弟,但是这些年来,陛下与我都对你们几个一视同仁,”周春说这话的语气十分语重心长,“来日不管你想走哪条路都是康庄大道,别为一时的鬼迷心窍耽误了前程。”
宋砚的脚步停了一下,随后继续朝前走。
我跟在他后头,脑子里的乱七八糟再提不起来了。
“想什么呢,快些,”拐了弯后,他忽然停下,转身拽起了我的手,“等下要抓紧赶路,这地方没有马车,你只能坐在我身后了。”
到了马厩,手下人牵出来一匹马。出了大门后宋侯爷把我抱了上去,这时东边已经逐渐亮了天,长路漫漫,又是一场马不停蹄的疾行。
我在后头抱紧他,总是忍不住想要是这马能一直跑下去不停多好。
要是按照正常驾驶速度,从农家乐赶到丙城差不多得跑上一整天。这回宋砚急着赶回去,除了中午我俩在路边摊上简单吃了碗馄饨外几乎没咋下马,一路的风呼呼吹,我非但帮不上忙,也跟他说不上话。
一直到傍晚日头西斜,他忽然把马停在了道边,这才有了个空档。
树下有个茶水棚子正是合适的歇脚处,看棚大爷着急回家吃饭,指了几个半个屁股大的小马扎就不再管我俩。我扯着宋砚的袖子跟他并排坐好,矮桌上还剩半壶凉水,我跟他一人一半正好分没。
我伸伸胳膊伸伸腿,眺望远方跟冒油咸鸭蛋一样一样的夕阳光:“太阳落山可快了,嗖一下就没了,咱给他送走再赶路行不行?”
宋砚点了头:“可以。”
我俩十分心有灵犀地都没再说话,像俩退休小老头那样仰着脑袋瓜晒夕阳。没过几分钟残留在云彩上的最后一点儿油光也暗了下去,但是宋砚却没着急张罗走。
他平静地跟我说:“等这次的事过去,我就得走了。”
我想了想说:“还是要去那个珠峰论剑?”
“对,要去。我原本想把白纱堂的消息摸清了回禀陛下就走,但柳岸不在,瞧如今的情形只怕还得耽误些日子。”宋砚抬头看向天边,“姚钦,我这次走,你还跟着我么?”
我欲言又止:“我……”
“你如果实在想跟在我身边的话,也不用非得当牛做马,其实……别的什么名分,你想要的话,我都会给。”他没再等我后面的话,低下头不知道在看啥,“你们姚家我也会妥善安置,能做到的事,我都会为你做。”
这话一下子就给我听傻了。
不光是言语宋侯爷在行动上也做出了表示,见我愣着,直接扣紧了我的手。那手上温热的茧子蹭得我心头一阵痒,我忍住冲动,当即起身朝他结结实实跪了下去。
现在傻了的人换成他了:“你这又是做什么?”
别说跪了,我就算给他磕一个也不为过:“再给我几天,我好好想想。”
宋砚要扶我的手伸出一半,撤回了。
他背对着我站了多久,我就在后头跪他跪了多久。等他站够了过去牵马,终于跟我说了话:“上马。”
我的腿脚早就麻了,强行拖着过去:“好,上马。”
他敲下马镫:“自己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