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身体依旧没有动静,仿佛已被彻底冻住,只能任由那人的动作落在她的皮肤上,感受到那极轻的触感游走,冰冷的指尖在她滚烫的皮肤上留下细微的痕迹,却又轻得像一场幻觉,转瞬即逝。
然后,指尖移到了她的唇角,停顿了一瞬。
她的嘴唇干裂而微微泛白,被寒意渗透,又带着细微的颤抖,像风中即将破碎的花瓣。那人的手指微微收紧,似是迟疑了一瞬,最终缓缓抬起,离开了她的肌肤,连最后一点温度也随之抽离。
空气陷入静默,那人的气息在她耳边盘旋了一瞬,随后,脚步声轻轻地后退,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迟疑,最终,门外传来低低的脚步声,缓慢而沉稳,逐渐远去。
门没有完全合上,风从门缝里渗进来,带着一丝夜色的寒意,拂过她的皮肤,像是在轻轻唤醒,又像是催促着她彻底沉沦。
她没有睁开眼睛,也无法去追寻那道脚步的方向,只能继续沉溺在黑暗里,任由虚无吞噬着她,任由意识在时间的碎片里飘荡,像是一只被遗弃的灯盏,烛火微弱,随时都会熄灭。
她静静地躺着,连呼吸都浅得几乎无法察觉,仿佛整个身体都已经化作了这间房里的一部分,与沉闷的空气、破旧的梁木、角落里积攒的灰尘融为一体。她没有重量,也没有知觉,唯一残存的,只有那一丝丝浮沉不定的意识,在深渊中缓缓飘荡。
门缝里渗进来的风依旧轻轻地吹拂着,带着微冷的潮意,钻入她的衣襟,拂过她的颈侧,像是某种无形的触碰,又像是一种空洞的叹息。她微微颤了一下,身体几乎没有动静,只有指尖极轻地蜷缩了一下,仿佛连这样的动作,都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世界是模糊的,浮现在她眼前的画面支离破碎,没有顺序,也没有逻辑。她看见光斑从破裂的窗纸上投下来,在地面上晃动,像是水中的浮萍,被风吹散,又慢慢聚拢;她看见一只蜘蛛静静地趴伏在房梁上,细细地织着一张透明的网,每一根丝都映着微弱的光,薄得像是风一吹就会断裂。
某个时候,她的意识仿佛穿透了这片黑暗,看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她看到一条小巷,青石板湿润而透着微光,雨水积在石缝里,倒映着天空里残破的云影。她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蹲在角落里,手里攥着一只快要熄灭的灯笼,灯芯跳动着最后一点微弱的光芒,在她指尖晃动不止。风吹过,灯焰猛地闪烁了一下,那孩子慌忙地伸手护住,可火光还是颤抖着熄灭了,化作一缕青烟,在黑暗中缓缓升起。
——是她吗?
她站在那里,低头望着掌心,只剩下微微发烫的灯芯,指腹上沾了一点点炭黑色的痕迹,干燥而微凉。她想要再点燃它,可风太大了,雨水顺着屋檐滴落,砸在她的肩头,冰冷得像是一块块碎裂的玉片。她抬头望向巷子尽头,远处的街灯已经熄灭,只剩下一点点模糊的影子,在黑暗中浮动。
她站在那里,像是站了很久很久,久到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久到她几乎要忘记自己是谁,忘记自己为什么会站在这里,为什么会握着这一盏熄灭的灯。
画面忽然破碎了。
她的意识猛地一沉,又重新坠回黑暗之中。她听见房间里传来一点极轻的响动,仿佛是木板被风吹得微微震颤,又像是衣摆扫过床沿,细微得几乎无法察觉。她不知道那是不是幻觉,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仍旧活着。
黑暗仍旧包裹着她,沉沉地压在她的身体上,像是一口枯井,无论如何,都无法挣脱。
微光浮动,像是夜雾中飘渺的磷火,明明灭灭,时远时近。她感觉自己飘浮在某个虚幻的边界上,既不完全沉入黑暗,也无法回到光明的世界。她的身体依旧冰冷,但在那无形的世界里,有一丝淡淡的温度渗透进来,如同指尖残留的一点烛火余温,在风中轻轻颤抖。
她的眼前浮现出一片湖面,湖水澄澈,映着天光,却没有半点涟漪,平静得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远处的山影模糊地耸立在晨曦之中,薄雾在湖面上缓缓升腾,将天地交融在一片朦胧的光辉里。她站在湖畔,赤脚踩在柔软的青草上,露水浸湿了她的脚踝,微凉的触感蔓延上来,像是轻柔的丝缎滑过肌肤。
她低头看着湖水,湖面映出她的影子,却是模糊的,像是一点点墨色晕染在水中,无法拼凑出完整的轮廓。她抬起手,指尖几乎要触及水面,湖水却忽然动了,微微荡起波澜,那倒影被打散,碎裂成无数光点,在水波间跳跃。
她想追逐那些光点,可它们越来越远,逐渐消散在湖心深处,只留下一片沉寂的蓝。
她的胸口忽然涌起一阵酸涩的窒息感,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一点点抽离她的身体,将她从这片湖水边拉回到另一处幽深的虚空里。她的意识剧烈地晃动了一下,湖面崩塌,草地褪色,光影在一瞬间扭曲、破碎,化作漫天飞舞的灰烬,在空气中旋转着,消失在无尽的黑暗里。
她重新坠入沉沉的夜色之中,像是一片失去了根的浮萍,被无形的潮水裹挟着,任意漂流。她的身体仍旧冰冷,指尖再也触不到那片温润的湖水,世界再次归于沉寂,只剩下远处一丝微弱的光,在她意识的尽头忽明忽暗,似乎随时都会熄灭。
她想伸手去抓住那道光,但她的手根本抬不起来。她的指尖依旧僵冷,仿佛她已被禁锢在无形的夜色之中,成为这枯寂世界里的一部分,无法挣脱,无法前行。
她的睫毛微微颤抖了一下,连这一点轻微的动作,都像是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她仍旧不知道自己是死是活,只知道,她正一点一点地沉下去,沉入一个没有边界的世界,而那唯一的光,也正在缓缓远离。
光。
猝不及防的光,骤然炸裂开来,如同千万道利刃劈开黑暗的幕布,刺目、炽热,毫无征兆地笼罩了她的世界。它不是温润的晨曦,不是静谧的星辉,而是极致的白,浓烈到仿佛要灼烧她的眼眸,穿透她的皮肤,甚至将她的整个意识剥离、撕裂。
她来不及抵挡,也无法抵挡,那光如洪流般涌入她的感官,横冲直撞地冲刷掉一切,仅留下一片纯粹而刺目的白。她的世界骤然扭曲,像是被骤然拉至极限的丝线,在瞬间崩断。
耳边什么声音都没有,连自己的心跳都消失了。那光在她的意识里疯狂扩散,如烈日投进无底深渊,顷刻之间燃起滔天烈焰,将她的存在彻底吞噬。
她感受到自己的身体被这光撕裂成碎片,意识被无情地冲刷成微尘,在这白色的浪潮中翻腾,无法聚拢,无法抵抗。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还存在。她的手指……她的双腿……她的躯干……一切都已溶解在这片光的深处,不复形状,不复重量,甚至不复记忆。
她似乎听见了声音,极其细微,仿佛来自遥远的虚无之中。
那声音断断续续,像是一根被扯断的琴弦,在这无垠的白色世界里颤抖、震鸣,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孤绝。她试图去捕捉,可它转瞬即逝,消融在光的尽头,仿佛从未存在。
光仍在燃烧。
它没有颜色,没有形状,甚至没有温度,然而它所触及的一切都在崩毁,像是天际之火,将所有的黑暗、所有的过往、所有的自我燃烧殆尽。她的意识疯狂地翻涌着,却无法承受这光的重量,支离破碎,像风中被吹散的残烬。
——然后,一切戛然而止。
没有过渡,也没有消散的过程,光就这样突兀地消失了,像是一道极细的裂痕忽然合拢,将整个世界重新封闭。
然后便是静默。
彻骨的静默。
没有风,没有光,也没有黑暗。只有一种极其微弱的刺鸣,萦绕在某个无形的边界上,如一根被拉到极限的细弦,在沉寂之中轻微颤动。那声音细小得几乎难以察觉,却如一根针一般,尖锐地刺在她意识的最深处,仿佛提醒着她——
她还未彻底消散。
她仍旧存在于某个无人知晓的角落,微弱、残破、摇摇欲坠,却尚未湮灭。
可她已经没有力气去感知更多了。她的意识漂浮在静寂之中,像是被遗弃在时间尽头的一缕残光,无法找到归处,也无法被看见。像一滴水落在无声的湖面上,荡起细微的涟漪,可那涟漪仅仅扩散了一瞬,便消失在空无一物的虚无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