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难捱,但确实也如同太上老君说的,敖丙和摩昂之间的无论是不是刻意避开的嫌隙,都统统化解。
两人也能坦诚地瘫在床上,消磨时间。
只是敖丙只能趴着。
摩昂拿‘三花糖’投喂,敖丙也吃得很开心。
待得伤养好,敖丙才收拾收拾,去拜见敖闰。
敖闰于茶室中见两人。
敖丙将前因后果略加解释,有些歉意:“...姑姑,这些事情,确实是因果循环,也是天意。这些,我也没有办法去抗衡,因为结果都相同。当初,我也只是按照我的预计,希望能够有一个损失最小的方案。但显然,和师兄说的一样,事情做绝了,最后四面楚歌的,是自己。我也不该盲目地信任自己去推算的结果,也不该没找师兄他们问问。抱歉。”
敖闰享受着‘晴空万里’:“好了~事情都过去了~你呢,也确实完成大哥的期望——封神登天。虽然这个过程么...确实磋磨。”
放下茶盏,正色道:“但现在这个情况,对你很不利。姑姑和摩昂当然可以为你说话,甚至来说,给你编上一套合情合理的说辞。但这些说辞,真正能够起作用的,肯定是对族人。大哥那边,姑姑连一分把握也没有。纵然大哥是很信任姑姑,连渡劫这种事情都能够让姑姑帮着护法,但曾经姑姑也和大哥之间发生过不愉快。这些不愉快在大事上,肯定不会成为芥蒂。但在私事上,却很难去说。甚至从一个大的方面去说,姑姑和摩昂为你说话,都是要冒着极大风险的。一旦因为你让大哥丧失了对西海的信任,你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大哥极为看重整个海洋的利益。失去信任,等同于变成随时可以被放弃的弃子。我们都无法预料,大哥是否能够想起来。而且,一旦摩昂陪你回东海去,想办法去斡旋这件事,都必须要做好随时赴死的准备。大哥是族长,处死谁,都不需要有任何的顾虑。想处死,就可以处死。宗人府那边,会给他想办法,给这些被处死的按上必死的罪名。绝对污不了一点大哥的英明。这是朝堂上很常见的操作,只是端看大哥要采取什么样的方式了。摩昂此番...但凡行差踏错一点,就是万劫不复。而你...就算大哥是混元大罗金仙,能够算出和你之间的因果,但他会放弃这么一段因果的接续,哪怕心头在滴血。整个海洋对他来说才是最重要的,其他都微不足道。你是天族,我们是妖族,本来就不相干。我们彼此间的利益没有相互交割的那个点。这天族和海族之间的不愉快,你也知道。大哥永远只会选择海族的利益。加上你现在这么复杂的身份,其实摩昂之前才是对的,不放你进来。你再有龙角,也只能跟钟鼓他们一样,与我们这样自祖龙传下来的血脉不是一家人。所以...”
深深地叹了口气:“丙儿啊,其实你是否喂他喝下忘情水,都已经注定了你们之间的因缘,到此为止。你想必也感觉到其他那些海族对你异样的目光和敌意。大哥估计更是如此。这...哎~”
摩昂将敖丙搂进怀里揉揉,眼睛却是看向敖闰的:“母王,此番言重了。”
敖闰不认同地看着摩昂:“儿啊,你与大哥才认识多久?你可知道他当年做过什么事?杀过什么人?他的那把龙牙刀之下,有多少亡魂?”
浅浅呼出一口气:“...儿啊,你不能因为看到他现在那么沉静似水,就否认他前半生浴血而生。没有被血海浸泡过的刀,那就不是凶器。他当年清算母王的手下之时,处死多少人?整整七万啊~你可知这是什么概念?你可知在你前面,母王还有三个孩子?也都死在了这么一场清算之下。但凡动摇了他的统治根基,但凡有人和他作对,这就是下场。你以为曾经的水晶宫是用什么修起来的?全都是靠尸骨累起来的~你真的觉得,曾经你和丙儿之间闹得那么沸沸扬扬,他真的觉得你和丙儿没什么?只要他想,你们没什么,也有什么。你死的冤不冤,与他无关。甚至来说,他还可以给母王一个交代。说你和丙儿苟且,但丙儿是他的人。这是母王不得不接受的结果。你懂吗?”
清淡地勾勾嘴角:“丙儿现在是天族,他可以不杀。但会不会用其他的手段对付,谁说的清?毕竟,现在的丙儿是外人。你们都还年轻,根本不了解他到底有多冷血,有多无情。母王与大哥在朝堂上斗了几千年,比你们要了解他得多~现在,这就是一个以命相搏的一看就是要送命的赌局。你们若是不信邪,尽管去就是~当年,知道大嫂和甲儿乙儿阵亡的消息,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转身就去指挥去了。根本没心的家伙儿,你还能指望他百炼钢化为绕指柔?他的世界里,只有他自己。”
放缓语气:“曾经,也许大哥是真心喜欢过丙儿,否则不会那么荒诞的,还要去串珠帘。在他的眼里,情爱是小道。根本就是没必要去费心的东西。但那时,他还是愿意去爱人。说明他真的动了感情。现在...呵~”
失落地起身离去。
仿佛看到了尸横遍野的模样。
摩昂低头看向在他怀里的敖丙。
紧紧抿着唇,但眼泪却止不住地流。
对此,摩昂也只能将人抱紧。
没有办法说出安慰的话。
待得人哭累了,摩昂让影卫去给人拿了安神的药来。
哄着人吃下。
无论如何,事情都需要慢慢来。
影卫送上的药,摩昂喂敖丙吃了三份。
抱着人哄睡,再抱回东宫去休息。
喊来敖烈,帮着看着。
摩昂再次去找了敖闰。
这个时候的敖闰在水芝宫。
正与摩昂的父亲下棋。
见得摩昂到来,摩昂的父亲一瞧,立刻给敖闰微微颔首离去。
走过摩昂身边的时候,轻轻按了按摩昂的肩。
这才离去。
摩昂来到他父亲方才坐的位置坐下,一瞧棋局,取了一颗白子,放在棋盘上。
敖闰轻笑:“这是把人哄睡了?”
摩昂双手撑在膝盖上,目光深邃:“...母王...你怎么...那些往事都已经随着战火灰飞烟灭,现在就连很多官居要职的族人都不是很清楚...为何要告诉丙儿?你还自揭伤疤?这...”
敖闰端起茶盏,浅浅抿了一口:“若母王说,丙儿头上的紫金冠曾经是母王的,这个理由可以了吗?”
摩昂张了张嘴,眉毛拧成一团:“...曾经儿臣也跟他说过,既然权力都已经被收回去了,就不要再染指。像大伯这样的男人,只做他的笼中雀,是最好的选择...一旦染指权力...太子是最难的...要提防帝心如渊,要想办法献祭忠诚,若再纠缠上感情...哎~这才真的是把自己往绝路上逼啊~他这...哎~麻烦~”
敖闰轻轻晃动着茶盏,看着那茶汤在白瓷上滑过一道又一道的痕迹:“...自揭伤疤,当然没有必要。但母王希望他清楚,大哥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他不能被曾经的一切蒙蔽了双眼。尤其是他现在这种情况。若是还沉迷在大哥的柔情款款中,迟早有一天被毒死了,还不知道为什么。当年,大哥根本不安排甲儿乙儿进入朝堂,只把禁军给他们。后来,才把乙儿放进朝堂,但却早在这之前很久的兵制改革里,就设了兵部尚书一职来限制大将军和大司马。说得明白些,权力之毒,只要他不想,他的这些小崽子没有一个会品尝到那种毒的味道。但对于深耕朝堂数千年的母王来说,却尝够了这种味道。这也是当初母王让你不要出露锋芒,所有要做的事都选个挡手的原因。那个时候,你以为他放松对西海的监视了吗?他手上的探子,那是无孔不入。大概母王还是对你父亲有感情的,所以母王不想你也死在他手上,只得想办法保全你。倒是幸好后来开始打仗了,否则你能不能活到现在,可能都是个未知数。烈儿么,自来就是个缺根弦的,倒是一件好事。”
略略一顿,又道:“...其实,母王一直在怀疑,他当年是不是在当个睁眼瞎。母王跟天族的人有接触,只是一句话就让他察觉,立刻就在朝堂上对母王采取动作,却还表面跟姜氏你侬我侬。当初的分封,实际也是排除异己的一次清洗。但与此同时,母王和你二伯三伯都处在了监视之下。西海这边的海妖上岸去做了些什么事,现在想来,他当初应该是一清二楚的。你看他做‘魔气’这一局就会发现,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安排下,却整件事就一定是按照这个轨道去走的。且在这个过程中,你找不到他做局的痕迹。若以此来推测,恐怕他当年面对种种那么平静,是已经算到终有此劫。又或者早就知道玉帝对姜氏以及甲儿乙儿起了什么心思,他又对丙儿起了心思,这样一切就合情合理了。”
浅浅呼出一口气:“母王很难说,他到底有没有喝下忘情水,也很难说他到底要做什么。纵然可能像三清他们,乃至鸿钧,都知道一些事情,但显然他是挟制天庭的一把钥匙。这把钥匙到底把杀神的锁打开,还是关上,全看他一念之间。如此一来,他的权力可谓迈上了至高无上的巅峰。当真是,步步算计,步步为营。悄无声息,夺汝性命。”
抿上一口茶,缓缓咽下:“但也正因为如此,据我们收到的消息来看,包括我们对三清推波助澜的推测,我们都只能认为他真的忘了一切。而真的忘了一切,那么你觉得,此番应该如何破局?”
眼睛微微一眯:“纵然他是对丙儿有感情,喜欢,可以捧在手心里。但同样的,他若想要驯服这样一柄杀器,也轻而易举。只是丙儿要经受的折磨么,比你给他那八十鞭子,要痛得多。但再痛,到了最后,丙儿也一定是哭着喊着,求他垂怜。从此之后,他不仅有爱人,还是三界共主。”
摩昂低下头,眼底神色难辨:“...此番,还能有什么办法?只能把人送回去。无论他要做什么,至少在现目前,他想要的东西,已经收割到手。他完全可以,真的从此君王不早朝。甚至来说,他可以自此之后,永远君王不早朝。若是如此,情感生活就是必然的。他或许也可以说,终于可以真的把三界都给丙儿了。但也像母王说的一样,这其中丙儿要经受的折磨,是比儿臣给的那八十鞭子要痛得多。当时,据儿臣估计,是那么一场战事,让丙儿跟他说话的时候,说漏嘴了。丙儿又根本没什么城府,心头又难过什么的,就...当初,肯定产生了矛盾。丙儿就跑去买醉。逐渐的,事情一发不可收拾。”
顿了顿,又道:“当初,军棍一局,就是要让丙儿知道,大伯才是掌控命运的那只手。但现在来看,丙儿的性子就是桀骜不驯的。这才是他会吃不少苦头的根本原因。但这些事情,儿臣没有那个要去掺和一脚的想法。他要让儿臣帮着演戏,儿臣帮着演就是。总归的,不就是恩威并施么?他从儿臣这里拿走了多少东西,他也会以其他的方式补回来。这倒是不用想太多。”
沉下一口气:“看现在这个情况,儿臣需要想办法打消掉丙儿心里还是要去染指权力的想法。东宫的话,何不让紫金冠只代表东宫太子,却不代表太子东宫?这样,尊荣是丙儿的,但只要不动任何跟朝堂有关的心思,丙儿受的苦一定少很多。其次,需要开导他,他自己做的孽,那就只能慢慢来偿还。急,是肯定急不来的。再次,儿臣已经做好了和他一起下天牢的准备。丙儿再是星君又如何?他是丙儿的父亲,对丙儿有着天然的权力。父亲教训儿子,三清乃至道祖,能够来插一脚?不可能。丙儿想要敖家的身份,愿意放下一切,对儿臣撒娇,愿意忍儿臣对他鞭刑。那么,这么一趟牢狱之灾,到底有多难挨,他肯定都能坚持下去。至于后面的事么,就看他自己的了。别的,儿臣也帮不了什么。”
敖闰了然:“既然考虑清楚了,就这么去做吧~母王倒是真的希望你能凯旋。”
摩昂苦笑:“呵~谁让我是来还敖甲敖乙的因果的~不过,这种事,就他俩也干不下来。受了那么多的优待,哪里知道战战兢兢,是怎么样一种活法?”
敖闰提醒道:“关于香腺这个事情,你倒是要格外注意。公开的消息来说,他对敖丙的记忆在五十年前。而五十年前,敖丙还只有零点零三岁。”
摩昂后腰一弯:“这个东西怎么倒回去?”
后腰一挺:“不对啊!他的香味怎么来的?!”
敖闰也有了一些忧虑:“他...被玉帝偷了龙珠。”
摩昂诧异:“母王,你知道?!”
敖闰敛着眉,十分难言:“之前,确实不知道。后来,你提到,你感觉这灵珠是个事业批,而丙儿本身可能是个感情批的时候,母王隐有所感。再后来的事情,一步步的,都在证实这么一个答案。按照丙儿正常出生的年限来说的话,就应该是十余岁的年纪。那次,他身上血腥味太重了。也印证了一件事,龙珠回来了。沉水龙涎香本就征伐之气重,再有血腥味,就会形成销魂蚀骨的征伐之气。当时,母王觉得难闻,就应该是这个原因了。”
摩昂不解:“不是~这东西怎么偷到的?偷了,我们还能见到敖丙?”
突然扶额:“也对啊~如果龙珠没有被偷的话,被含了千年,不死也早就出生了啊~”
难得这脑中有点打结:“不是~这到底...”
敖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放下手:“...所以,纵然大哥真的帝心如渊,但说到底不还是为了丙儿能够真的回到他身边吗?如此一来,就算他做过很多罄竹难书的事情,倒也能够理解了。这个事情,你去找章太医那边问问,看能不能想办法给这个东西隐藏起来。能够的话,就用之前那个说辞,你带丙儿回东海。不管他到底怎么想,你水来将挡,兵来土掩便是。这个事情,只能灵活处置。你我在这里瞎猜根本不是事儿。不过,你倒是可以在带丙儿回去之前,找人教他那些玩乐的东西。他越会玩,权力之毒就离他越远。他也会少受更多的折磨。”
摩昂苦恼地叹了口气:“哎~这事儿...也是个麻烦的事儿。他现在心里挂念着那边,肯定也...再说,之前就...他其实很敏锐,发觉大伯在对他干什么。儿臣肯定也只能往好的那个方向去引导,但实际上这确实是在腐化堕落,让丙儿沉迷在那些玩乐之中,丧失对权力的兴趣。所有的一切,都只能倚仗大伯。但大伯又没有真的放手,让他去沾染些恶习。这...哎~位高权重的男人,真的不要轻易喜欢上。一旦喜欢,才真的是万劫不复。”
敖闰抿了口茶:“你抱怨也没用,那是个痴情种,没办法~”
摩昂搓了把脸,与敖闰告别后,转道就去太医院了。
摩昂的父亲回到敖闰对面坐下,瞧了棋局一眼,又看向敖闰:“你们谈完了?”
敖闰笑笑:“没有谈完,你也不会回来不是吗?”
摩昂的父亲拧紧了眉:“这...可是我看摩昂很沉重...”
敖闰浅淡地叹了口气:“没办法啊~谁让大哥的感情是惊天动地的?不就是得搞得天翻地覆么?”
一手托腮:“这算是给摩昂的一种磋磨吧~他和你一样,很缺乏感情方面的折磨,跟块板子似的~你看他现在,还知道感叹千万不能喜欢上位高权重的男人,否则就是真的万劫不复~比以前,有人情味多了~”
摩昂的父亲一脑袋问号:“我何时缺乏感情上的折磨了?你磋磨了我几千年,都不算吗?”
微微别过眼去:“...那种毒,你都能逼我服下...”
敖闰笑笑:“因为小古板是不会主动送上门来的啊~”
摩昂的父亲脖子上染了一寸红。
***
摩昂回了东宫,就把敖烈打发去休息了。
趁着敖丙还在睡,把从太医院带回来的链针拿出来,顺着敖丙的香腺,把针给埋进去。
轻轻给人揉了揉香腺。
好生照顾人,等人醒来。
掌灯时分,敖丙缓缓睁开眼。
手摸上香腺,眉头一皱。
控住不住地掐住脖子,从床的内侧翻滚出来,恶心干呕。
摩昂一瞧,赶忙上前去,把床头的姜片拿起几片,一手扣住敖丙的肩头,一手给人塞在嘴里去。
姜的辛辣,冲得敖丙更想吐。
摩昂也只得安抚道:“乖~别吐~这是生姜,帮你止呕的~”
轻轻给人顺着背:“收到消息,大伯对你的记忆停在天雷的那个时候,你现在要回去,只能用链针封住香腺,不能让他闻到味道。否则,你年纪对不上,更是惹他怀疑。”
敖丙泪眼朦胧的,抬起头来。
摩昂看着,心头也有些发软。
但鬼才知道,为什么记忆会停留在那么一个特殊的时间。
哎~
敖丙将生姜咽下,半垂下眼,苦笑:“...竟然在那个时候...看起来,他没有骗我...他说,那就是一个明知道结果的赌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