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两人默契地保持着距离。
沉枫的伤需要每日换药,但除了必要的接触外,他总是不着痕迹地避开香漓的视线。九色鹿天性警觉,更何况他身份特殊,即便寄人篱下,也始终绷着那根弦。
香漓也不强求。
她每日清晨会准时将饭菜放在院中的石桌上,然后便去照料她的菜园。
沉枫常常透过窗棂的缝隙悄悄观察她,无聊时竟开始写起了日记。
被野狐狸买回家的第二天。
伤口疼得厉害。她送来的饭菜竟是我最厌恶的蕨菜!这狐狸绝对是故意的。虽然作为俘虏不该挑剔,但实在难以下咽。换药时我赌气没说话,她竟也一言不发,连个眼神都吝啬给我……哼,正合我意。
被野狐狸买回家的第三天。
或许因昨日剩得太多,今日竟换了花菜汤。虽是我喜爱的食材,却被她煮得寡淡无味。我勉强道了谢,她像没听见似的转身就走,谁稀罕和她说话似的。我故意打翻药碗时,她依旧沉默着收拾干净,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被野狐狸买回家的第七天。
今日她救了一只坠巢的山雀。指尖凝着金光为小鸟疗伤时,她竟对着那小家伙笑了,还轻声细语地说话。整整七日了,她对我却连半句闲谈都没有。即便是养只猫狗也该逗弄两句吧?莫非……她其实很讨厌我?那为何又要救我回来?该不会真打算养肥了炖汤?
被野狐狸买回家的第十天。
藤椅上的她像一捧未化的雪,阳光穿过叶隙在她身上游走,白发几乎要与光晕融为一体。傍晚时山茶开了,她蹲在花前突然笑起来,让眼尾弯成蜜糖般的弧度。
她今天依然没有同我说话。
被野狐狸买回家的第十五天。
她下山去了。这本是逃离的绝佳时机……好吧,其实我早就能走的。这狐狸分明默许我离开,可我竟鬼使神差地留了下来。这地方隐蔽得很,倒是躲避追杀的绝佳藏身处。她回来时,依旧对我视若无睹。
被野狐狸买回家的第二十七天。
雨夜。她罕见地喝了酒,倚在窗边发了三刻钟的呆。雨幕在她眸中碎成千万道光,那神情像是在等待某个永不会归来的身影。原来这般没心没肺的狐狸,也会藏着伤心的往事么?她醉眼朦胧地扫过我,终究什么也没说。当她背对我时,我竟开始期待那双从不看向我的眼睛。
某个黄昏,沉枫不自觉地触碰自己断角的裂口,那里已经不再渗血。他望着厨房里忙碌的白色身影,灶火映照着她专注的侧脸。
她好像……真的不是坏人。
某日清晨,香漓推开房门,意外地闻到了米粥的清香。
“你怎么还在啊?”
沉枫从灶台前转身,晨光在他发梢镀了层金边:“主人,早啊。”他笑得眉眼弯弯,全然不似往日疏离模样。
“……你叫我什么?”
“主人呀。”沉枫捧着青瓷碗走近,额前碎发还沾着水珠,“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
“你吃错药了?”
沉枫顺势将粥碗塞进她手里:“您买了我,我自然就是您的人了。”
香漓盯着他看了半晌,终于忍不住叹气:“算了,你快走吧,跟着蝴蝶走就能出山。”
沉枫不答,只是殷勤地替她拉开椅子。
“尝尝合不合口味?”
香漓狐疑地舀了一勺粥,味道居然……很不错。
她放下勺子,眯起眼睛:“我觉得鹿肉大餐更合我口味。”
“我是您的人,您想怎么处置都……”沉枫突然倾身向前,素白外衣顺着肩头滑落,露出一截如玉的锁骨,在晨光中泛着莹润的光泽。他眼尾微挑,声音刻意放轻:“若是换个温柔些的法子吃掉我,我会更欢喜……”
香漓不紧不慢地打量他。确实生得一副好皮相,肌肤如新雪般白皙,看似清瘦的身形却透着紧实的肌理。她目光缓缓上移,对上他含着笑意的眼睛。
忽然,香漓伸手拽住他另一侧衣襟,猛地一扯。
“啊!”沉枫像被烫到般跳开,手忙脚乱地拢住散开的衣衫,连脖颈都泛起薄红。他慌乱间踩到自己的衣摆,险些绊倒。
“外面风大,”香漓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衣袖,“不如进屋继续?”
“你!你简直……”沉枫羞恼得语无伦次,转身就往外跑,连衣带散了都顾不上系。
看着那道仓皇逃窜的背影,香漓轻笑着端起粥碗。瓷勺搅动间,米香四溢。她慢条斯理地尝了一口,眯起眼睛,这只小鹿,倒是烧得一手好粥。
“吃草的学什么狐狸精。”
香漓慢条斯理地喝完最后一口粥,碗底刚落在桌上,沉枫就已经整理好衣衫,规规矩矩地站到她面前。他低着头,耳尖还残留着未褪尽的红晕。
“你还不走?”
香漓的声音比往日冷了几分,眉宇间透着疏离,与平日里慵懒随性的模样判若两人。沉枫微微一怔,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衣袖。
“我……就想留在这儿,真的不可以吗?”
晨风穿过窗棂,带起他额前几缕碎发。香漓的目光落在他仍有些苍白的唇色上。那日他浑身是血,断角处狰狞的伤口至今未愈。九色鹿的血可愈百病,角能惑人心智,本就稀少的族群在妖界几乎绝迹,更何况……他还是妖族少主。
外面对他而言,怕是步步杀机。
“罢了,你自便吧。”香漓别过脸,语气生硬,“别指望我会养你。”
沉枫眼睛倏地亮了起来:“嗯嗯,我随便吃点草就可以了!”
“……”
这话说得活像她在虐待他似的。香漓不自然地轻咳一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碗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