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你回去就发现众人都倒下了,再次来到后院撞上了啬夫偷盗财物,正欲返回之际又遇上了我。”沈嫽道。
“正是。”
沈嫽皱眉抬头望向二楼平阶处,那里正通青荇被绑的房间。
卫谏顺着沈嫽的视线望去,从怀中掏出缣帛在上面写写画画。
空气中弥漫着干草,马汗与粪便的气味,着实有些难闻,但丝毫没有影响到二人。
吃草的马,写画的人,此刻马厩的环境竟有一种诡异的和谐。
“还请掌故尽量早点唤醒校尉以及其他士兵,若有异常随时来寻我。”
沈嫽退后两步对卫谏行了一礼,动作极其标准。
卫谏回礼,语气郑重:“女使放心。”
正当沈嫽要回房间禀告公主时,被卫谏唤住。
他面露纠结之色,还是开了口:“女使怎知我刚才...撒谎。”
他自觉自己的话真假参半,且说的时候眼神没有躲闪,为何还是被一眼识破?
沈嫽莞尔一笑:“诈你的”
语罢,转身走向黑暗之中,没一会就看不清了身影。
四周寂静,只留下马匹咀嚼干草的声音。
卫谏喉间滚了几滚在缣帛上落下几行字:
“崇德十三年癸丑月,某于传舍见欺,沈氏擅谋,性诡。”
*
翌日,天微亮,还泛着鱼肚白。
史校尉疾步走上楼,见沈嫽身着素衣,没有再着公主衣衫,脸色发白,唇无血色。
不禁心急如焚,语气焦急地问道:
“沈女使,公主可还安好?”
沈嫽将手置于唇上,引着校尉到旁边低声道:
“公主尚好,麻烦您带人将啬夫拿下,其他传吏也全都捆住。”
“是。”史校尉得了令,紧绷的心弦在此刻悄然松弛下来。
沈嫽虽是信了卫谏提供的信息,但到底是没有亲眼所见,还是有些疑虑。
为了万无一失,她在与卫谏分开之后独自探查一番,确认他所言非虚后才向公主一五一十地禀报。
她们三人商议一番,公主决定以真实身份示人,现如今公主正在屋内由青荇梳妆。
昨日她回后,青荇体谅她,让她守前半夜,自己守了后半夜。
还拦下了替公主梳妆的活计,只为了让她多休息会。
想到这,沈嫽心中有暖意融融,吸了口气,浅浅一笑。
片刻后,公主梳妆完毕。
沈嫽与青荇搀扶着公主到议事堂,公主面色肃然地坐在堂中,沈嫽与青荇站在两侧。
卫谏作为奉命记录史实的掌故,拿着纸笔站在下侧靠近公主的那方。
堂外士兵如雕塑般分列两边,手中拿着未出鞘的利剑。
利剑仿佛随时都能凝结成霜刃,将一切污秽腌臜之事斩成齑粉。
校尉亲自拖拽着啬夫,用力将他掷在地上,粗布衣襟发出撕裂声。
身上的铁链簌簌,砸在他身上,传出痛苦的哀嚎。
啬夫蜷缩成一团,不住呻吟,他嘴角有血痕,在来之前就已经被毒打一番。
驼背的老伯也被捆住手带到了堂中,因年龄过大,史校尉并未对他用私刑。
“你为何下药?”
公主声音泠然,无怒无悲,听不出任何情绪。
啬夫挣扎地抬起头,见到公主先是一怔,继而望向站在公主身边的沈嫽。
他舔了舔嘴角的血迹,低声自嘲:“原来一开始就在防着我。”
“回答我。”公主抬高了声音。
“图...图财。”啬夫想起身回话,可铁链压着他用不了力,刚抬几分就又被铁链压下去。
啬夫喘着粗气,笑出了声。
公主抬头望向校尉,校尉了然,像拎鸡崽子一样将啬夫拎起,让他跪着回话。
“你已年愈五十,图那么多钱财用于何处。”
江啬夫对上公主的视线:
“这儿天高皇帝远,几个月见不着俸禄是常事。”
"'图钱财有何用?'"啬夫重复这句话,似在细细咀嚼着。
“呵!”啬夫冷哼,吐出口中的血,连同着唾液。
“公主您娇贵着,生来就是这天下尊贵的人儿,只要您想要,即便是昆山之玉,翠凤之旗也有人巴巴奉上,何曾为银钱担忧过。”
“您说这话,未免有何不食肉糜之嫌。”
他情绪有些激动,猛咳起来,喉咙的铁锈味让他窒息片刻。
好不容易平复下去又道:
“朝廷养了一堆蠹虫,任由他们蛀蚀,连一锱一铢都搜刮干净,却弃之如泥沙(2)。我们这些人的俸禄还不够他们塞牙缝。”
“可...咳咳,可他们仍要克扣,敲骨吸髓,遇上事了就把公主嫁过来,呸!公主您摸着自己的心告诉我,您一丁点怨言都没有吗?”
“依下官看,您和我一样可怜,都是任人摆弄的物件儿罢了。”
啬夫挑眉,脸上的沟壑随着身体的起伏而颤抖着。
说完最后一句话便大口喘息着:“都是...都是可怜人。”
“大胆!”校尉大喝一声随即向东行抱拳礼:“公主和亲乃是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