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嫽试着活动了下,笑叹道:“公主还是那么厉害。”
公主紧紧望着她,眼底弥上了一层雾气。
看有人追了上来,偏头擦拭,待回头,已经恢复了先前沉稳的模样,她掐了掐指尖,长舒一口气。
昆弥快步上前,脸上也带了几分慌乱:“夫人可还安好?”
公主挺直了脊背,望向昆弥的眼睛,眸间冰冷一片:
“昆弥为何突然下马,并猛拍马臀?难到你们乌孙所有初学骑马的人都要经此一遭?”
昆弥错开了视线,声音却听不出心虚:“自是为了让你能够尽快学会。”
“若是没有阿嫽,我今日恐坠亡于此。”
“昆弥当真觉得我大汉还能再送一位公主过来吗?”
公主声音又冷了几分,甩了一下衣袖道:“就算陛下肯送,乌孙人又怎看待您?下一位公主必自危,又能肯全心对待乌孙?”
“你我刚成亲不久,就算没有感情,难到昆弥连利益也衡量不清了吗?”
昆弥眼神一凛道:“你在威胁我。”
“自然不是。”
“你现在是在乌孙!是我的右夫人,记住你的身份!”
“我是大汉的公主,我是刘元瑛!”公主仰着脖子,一字一句道。
“好的很!”昆弥咬牙切齿,仅有的几分愧疚也全然不在。
“昆弥谬赞!”
公主笑嗤道。
沈嫽心中暗暗捏了一把汗,公主在这之前一直对昆弥百依百顺,拈酸吃醋,简直不像她。
沈嫽一度以为公主是将自己劝诫的话听进去了。
但如今她又见到了原来那个威仪的公主。
她不知道这是福是祸,少说昆弥还能有二十载的春秋可度,如今悍然翻脸,日后又将怎样相处?
昆弥甩开衣袍,转身离去。
公主对着昆弥背影厉声喊到:“今日之事,务必详细记载,不得有半分隐藏!”
昆弥脚步一滞,继而快步离去。追上来的侍从看见昆弥铁青的脸,不敢言语。
天上苍鹰盘旋,展翅尖啸,声如裂帛。
公主回到帐中,猛灌一口凉茶,手掌拍向案几,却忘了自己手心被僵绳勒出了血痕,痛得她龇牙。
沈嫽心疼皱眉。
青荇连忙取来药膏给公主细细涂抹开来:“我这就去请医官。”
“不必了。”公主道。
“我本以为顺着他能求个太平日子,却不料他得寸进尺,跟喝了马尿似的阴晴不定。”公主余气未消。
“今日一番争吵,昆弥心中定有芥蒂,日后可又该如何相处。”沈嫽给公主添了杯热茶。
“今日你我险些丧命于此,你却还想着日后如何相处?”
“意气用事解决不了问题的,强龙难压地头蛇,他说的没错,如今我们身处乌孙,若真翻脸必受桎梏。”
“他不敢的。”公主也冷静了下来。
“今日他带我见了乌孙百姓,刻意和我扮演恩爱夫妻,不就是想堵住悠悠众口吗?纵然他亲近匈奴,可满草原怨言他总不能捂着耳朵装听不见。”
公主顿了顿又道:“况且我还对他有用,粟种、匠人甚至于牵制左夫人,他不会去赌的。”
“那若到了您没利用价值的那天,又该如何自处?”
沈嫽仍是担心,她点燃了安神的熏香,放下帷门。
青荇坐在一旁认真道:“若有那天,我先把他解决了。”
公主抿唇道:“不会有那天的。”
“他寡恩薄义,卑劣自私,既希望我能够替他扫除荆棘,又想掩饰自己内心的恐惧和狼狈。”
公主眼睛微眯道:“借我之势,贬我无能,他想得倒美!”
茶水雾气腾腾,横亘在沈嫽与公主间,她们却透过望见了对方坚决的眼神。
香炉内熏香化作细烟,歪歪斜斜攀向空中,气味弥散开来,将毡帐浸染得愈发清冷。
*
公主刻意待在毡帐,几日未出,直等到手上的勒痕结痂,算计着粟种播种的日子也不能够再拖了,这才动了出毡帐的心思。
沈嫽给公主挑拣了条素色的衣裙,公主却摆了摆手道:“今日要去挑选耕地,换套深色的衣裳来。”
沈嫽笑着应声。
春风和煦,草沐柔光,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草香。
沈嫽拿了把羽扇在旁边轻轻扇着,公主驻足远望,没有向着空旷的草原走去,而是转身走向部落之中。
“去见一位故人。”公主挑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