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望着桥头残存的碉堡遗址,石块上暗褐的痕迹不知是铁锈还是血迹。
十三根铁索在雨后阳光下泛着冷光,木板铺就的桥面在风中摇晃,仿佛随时会坠入汹涌的浊浪。
她突然想到那时候连木板都没有,只有十三根铁索 ,敌人浇上煤油,放起火来,战士们奋不顾身冲进火海,直冲对岸。
这时候林深仿佛看见二十二位勇士在枪林弹雨中匍匐前进,听见铁索在炮火中发出的哀鸣。
泪水无声滑落,砸在观景台的铁栏杆上,与残留的雨滴混在一起。
“金沙水拍云崖暖,大渡桥横铁索寒。”
女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念诗时尾音微微发颤。
林深回头,发现她不知何时摘下了墨镜,眼底映着奔腾的河水,泛着粼粼波光。
女人的手指摩挲着银戒,戒面上的玫瑰暗纹在阳光下若隐若现。
她递来一张纸巾,指尖擦过林深的手背时,温度比河水更凉。
她重新戴上墨镜,转身靠在车边,目光落在远处的雪山之巅:“他们用生命铺就的路,不是让我们用来流泪的。”
“更喜岷山千里雪,三军过后尽开颜。”林深接上下一句,泪眼婆娑地看着她:“你说的对。”
河风掀起两人的衣角,林深闻到了她身上若有若无的雪松香,与铁索的锈味交织在一起。
她擦干眼泪,发现女人的银戒不知何时转到了无名指,戒面上的玫瑰在阳光下绽放出微弱的光。
路虎驶出泸定城区时,阳光正从二郎山脊线后喷薄而出。
大渡河在峡谷中咆哮,浊浪裹挟着昨夜暴雨冲刷下的红土,将河面染成赭色。
女人降下车窗,河风卷着水汽扑进车内,将林深额前的碎发吹得凌乱。
她瞥见后视镜里自己口罩被风吹的飞起,便将墨镜往下压了压。
车子拐过急弯,康定河谷豁然展开。
经幡在玛尼堆上猎猎作响,彩色布条上的经文被风吹得支离破碎。
林深趴在车窗上,看着远处雪山在云层后若隐若现,山顶积雪被朝阳染成玫瑰金色。
她摸了摸怀里妈妈手绘的318路线图,心神激荡。
就在这时,一队骑行者的身影出现在后视镜里。
他们穿着鲜艳的骑行服,像是从晨光中剪裁出的色块,在蜿蜒的山路上起伏。
领头的那人戴着一副荧光黄的骑行镜,镜片上倒映着大渡河的浊浪。
他们的车轮碾过路面,发出细密的“沙沙”声,与路虎引擎的低吼交织成奇妙的韵律。
车子驶过一座藏式白塔,塔尖的铜铃在风中叮当作响,惊飞了田埂上觅食的麻雀。
骑行队伍从路虎旁掠过,林深能听见他们粗重的喘息声和变速器的“咔嗒”声。
其中一位骑行者朝车里竖起大拇指,阳光在他满是汗水的脸上折射出细碎的光斑。
林深赶紧竖起大拇指,女人微微点头,墨镜后的目光追随着他们的背影,直到他们消失在下一个弯道。
康定城区的轮廓渐渐清晰,藏式楼房依山而建,屋顶的经幡在阳光下翻涌成彩色波浪。
跑马山上的“康定情歌”四个大字在远处若隐若现。
车子拐进城区时,后视镜里的大渡河已经消失在群山之后,只余下水声在耳畔回响。
骑行队伍早已不见踪影,但他们的身影仿佛还在晨光中闪烁,像是一道流动的彩虹。
路虎在青旅门口停下,溅起细碎的水花。
阳光从车窗斜射进来,将女人的轮廓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边。
林深松开安全带,手指在车门把手上停顿了一下,犹豫着开口:“那个……怎么称呼你?”
女人偏过头,墨镜后的目光似乎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声音透过口罩传来,带着一丝淡淡的疏离:“余依。”
“余依。”林深轻声重复,舌尖抵住上颚,咀嚼着这个名字的含义。
林深侧过身,微微弯起眉眼,唇角漾起一抹清浅的笑意。
她的睫毛在阳光下镀上一层淡金,随着眨眼的动作轻轻颤动,像蝴蝶振翅时洒落的金粉。
阳光从她耳后斜射过来,将她的轮廓勾勒得柔和而明亮,连脸颊上细小的绒毛都清晰可见。
"我叫林深。"她的声音轻软,像是山涧里融化的雪水,带着一丝清凉的甜意。
说话时,她的眼角微微上扬,眸子里盛满了细碎的光,仿佛将整片阳光都揉进了眼底。
她的皮肤在阳光下近乎透明,能看见淡青的血管在耳后若隐若现,像是藏在薄纱下的溪流。
余依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收紧。
她的目光从墨镜后落在林深的脸上,阳光洒在那张白皙的面容上,仿佛给她蒙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让人移不开眼。
她呼吸一窒,像是被那抹笑容烫了一下。
车内一时安静下来,只有车载香薰的雪松香在空气中缓缓流淌。
林深的笑意还在唇角停留,阳光从她发间穿过,在真皮座椅上投下细碎的光影。
余依忽然觉得,这个名字像是一把钥匙,轻轻转动,便打开了某个尘封已久的匣子。
推开车门的瞬间,雨后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
林深回头看了一眼,女人依然坐在驾驶座上,墨镜和口罩将她遮得密不透风,只有耳后的一缕发丝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