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周看着她,深感无力。拒绝的话她说不出口。她在眷念这种和人亲近的感觉。
一碗汤药分成两份,芳周一份,明严一份,水西坐在一边静等着看笑话。
“一起哦,干杯。”明严说。
两只勺子轻轻碰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声音。明严先爽快的抿了半勺,果然,苦得难以接受。芳周那边也是一样,紧紧闭着眼睛忍受那苦楚折磨。
水西笑嘻嘻,手撑着脑袋往前凑了一点,不知他是故意暗示,还是明严本就奸诈,趁着芳周不注意,把那半勺汤药递到了水西嘴边。
水西浅浅拒绝,明严眼神威压,他只好开口,就着明严递过来的勺子,把剩下的汤药尽数喝了下去。他只抿了抿嘴巴,试图用口水把那苦味给压下去。
芳周一勺汤药喝完,五官皱成了一团,睁开眼看见明严表情痛苦,但一勺已经喝完了,不免敬佩道,“明严姐姐,你好厉害。”
“为什么不一下子全喝掉?”
“那样会吐的。”水西代为解释。
“什么药这么苦?”明严喝了一口温的白开水,吃了一小块甜甜的点心。
“良药苦口,大补。你还是少喝点吧。”水西擅自把明严的汤药多倒了一些给芳周,幸好她没看见。水西做完坏事,看见明严的第二勺泰山压顶的苦楚又喂到他嘴边了。
无奈,水西只得喝了。
“你还挺享受啊!”明严觉得水西的味觉是不是迟钝了点,这么苦的东西在他那里就只是那么一点装模作样的反应?
水西差点呛住,边咳边去接明严手里的勺子。他以为明严是在怪他等着被人喂。
明严拿着勺子的手往后一撤,“不是,我是说你根本不觉得苦,对吧?”
“啊?”水西愣了。他装的不像吗?
“你是不是也有什么缺陷呢?水西,我都没见过你吃东西,喝水,今天这是为了妹妹不打算守规矩了?”
“对不起,老板。”水西站起来俯首表示歉意。
明严快速的看了芳周一眼,迅速的拉了水西过来坐下,粗暴的把一勺汤药灌进他的嘴里去,冲着正好睁开眼睛的芳周做出同样痛苦的表情。
“有人陪着,就算是这么苦也会觉得很快乐。”芳周边苦的皱眉边享受着她所说的那种快乐。
明严过意不去,又舀了一勺那药,准备这次自己来喝。水西在一旁时刻准备着明严半途而废,把那东西喂进自己嘴巴里。
还是苦。明严咽下去一整勺,把自己搞哭了。水西不慌不忙的喂给她白水,给她糖块含着,打算把剩下的药自己喝完。
芳周拦住了他,“我喝,哥哥,这本来就是你给我的药。”
她沉默的,一勺又一勺,将那整碗的苦咽下去近五十次。
她是不是想起些什么事了呢?正在厨房洗碗的水西不断的回忆刚刚那一幕,思索她那时候在想什么,为什么沉默不语?为什么一开始抗拒着那极苦的汤药,后来又不断的,一次又一次的咽下去呢?
他站在那里,已经看着太阳从树梢间降落到树干处,再到完全消失。在此期间,楼上的芳周一共吐了五回。和蔼竟然没来找他的麻烦。
窗外的屋檐上掉下一块瓦片来,水西向外看过去,在树影斑驳间看到了一个人影。
“你终于肯见我了。”水西正找抹布擦手,视线扫了一圈没能找到,便在围裙上擦了。又听屋檐上的人说,“我不想见你。”
水西转身的动作停下来,把窗户开得大了些,好把那个影子看得更清楚。
“今天那药,你是在报复她吗?”
水西浅笑,“对。”
风吹动梧桐叶的声音沙沙作响。灰蓝色的天空看起来要让一切深深陷入黑暗之中,现在只是警告。每到这个时候,水西就会觉得浑身难受。今天是因为和蔼的原因,他第一次感到高兴。
“我记得所有的事情。”
那遥远时光里的故事。水西的开始,和蔼的开始。云生殿的开始。还有她和少主的开始。
少主淋雨病重,鹿藏月当时给他熬的就是这种很苦很苦的汤药。
“我也记得。”和蔼轻飘飘的声音传过来,水西觉得心上很沉。
要是能永远的停留在那个年代就好了。
“你后悔吗?”和蔼又说。
“啊,后悔的要死。”水西发现自己的语气也是轻飘飘的。无限的心酸根本无法纾解。
“那你放弃惠子逢,和我们一起生活吧。只剩下我们三个了。”
水西轻笑,“我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他关上了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