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顾笙声音软了几分,主动握住李修远的手。
十指相扣时,他感受到对方掌心有道新鲜的茧子——定是这些日子在书院苦练策论磨出来的。
暖光中长街朦胧如画,青石板上映着灯笼的倒影。
两人相依衣袖相擦发出窸窣轻响,李修远忽然低声道:“明月楼生意这么好,我该替你高兴的,可每日在书院算着日子,心里又盼着生意差些。”
“嗯?”顾笙偏头看他。
“这样你才没那么辛苦。”李修远耳根微红,却将他的手握得更紧,“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顾笙心头一热,忽然想起那些独自掌灯的深夜。
他何尝不是一边数着盈利的铜钱,一边想着若李修远在身旁该多好。
这隐秘的心思被对方道破,倒让他眼眶有些发酸。
“前日背一本书籍,读到‘悲莫悲兮生别离’,竟怔忡了半日。”李修远望着远处的灯光轻叹,“明轩他们知道后都笑我魔怔了......”
顾笙心头一蕴,悄悄靠近了些,让两人肩膀相贴。
隔着单薄的衣料,他能感受到李修远身上传来的温度。
不一会儿,小院的门扉吱呀作响,李修远开门时,有片花瓣落入顾笙的后颈,凉得他缩了缩脖子。
这模样逗笑了李修远,他忽然凑近,用舌尖卷走了那片忽落下的花瓣。
谁知这人很不正经,舌尖故意停留片刻,往最敏感的肌肤舔去,引起他全身的轻颤。
“你......”顾笙耳尖腾地烧起来,慌忙看向四周——幸好大哥他们已经不在外面了。
屋内掌起了烛火,李修远蹲下身替顾笙脱去布鞋,又端来热水给他泡脚。
顾笙脚踝纤细,足弓因整日站立走动而微微发红。
李修远拇指按在红肿处轻轻打圈,心疼道:“明日换双软底鞋吧?”
“嗯,”顾笙轻声应道,垂眸看他发顶的旋,忽然伸手揉了揉:“这段时间在书院里过得可好?”
铜盆里的热水腾起白雾,李修远试了试水温才让顾笙把脚放进去:“每日卯时起,戌时歇,午习策论......”
他说着忽然笑起来,“不过我在书案下藏了本你的食单,想你了就翻两页。”
水花轻溅,顾笙的脚趾无意识地蜷起。
那本食单是他随手记的配方,字迹潦草还有油渍,后面丢了他还找了好久,没想到竟是被这人拿去的。
这叫什么事?睹物思人?!
“书院里棵海棠树,真正花开时节,我每日路过便会摘一朵夹在书里。”
李修远起身从案桌上拿起那本书籍,翻开,果然见淡粉花瓣压成薄片,“想着带回来给你做点心。”
顾笙:......
人家送花是为了表爱意,他家相公倒好,送他花,竟然是为了想着能给他做点心用!!
也不知道该说他是用心记着他,还是用心记着他~
热气熏得顾笙眼底发潮,他忽然从水中抬起脚,湿漉漉地踩在李修远膝头:“帮我擦干。”
这近乎撒娇的举动让李修远呼吸一滞。
他握住那截白玉般的脚踝,喉结上下滚动。
布巾缓缓擦过圆润的脚趾,每一寸都小心翼翼,仿佛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
烛花爆响,顾笙望着李修远低垂的睫毛,忽然轻吟:“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
忽来的词句令李修远动作顿住,抬头时眼里盛满星光。
“再拜陈三愿。”顾笙声音慢慢轻揉,指尖描摹着李修远的眉骨,“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
李修远就那样直直地盯着,眼里的情意变得滚烫,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三愿......”
可等了许久,这人也没落下接下来的词句,于是等不及地掌心贴住那人后腰,将人带近。
鼻息交融间,顾笙主动吻住了他。
这个吻带着桂花糖糕的甜香,温柔又缠绵。
李修远怔了一瞬,随即反客为主地加深了这个吻。
他托着顾笙的后脑将人放倒在床榻上,却还记得用手垫着免他撞到床栏。
“等等,”顾笙气息不稳地推开他,翻身去够案上的纸笔,“我把词写下来送你。”
二人来到案桌边,李修远从背后拥住他,下巴搁在他肩头看那支羊毫在宣纸上流转。
顾笙的字清瘦但还未俊逸,也未自带风骨。
但李修远就是觉得好看,怎么看都不够。
写到“岁岁长相见”时,笔锋忽然一颤——原是李修远正轻咬他耳垂。
“别闹.....”顾笙耳尖通红,却忍不住往后靠进他怀里。
李修远就着这个姿势握住他执笔的手,在词末添了行小楷:“修远与笙笙,岁岁常相见。”
墨迹未干,宣纸就被胡乱推到一旁。
李修远将人转过来,十指相扣按在桌上。
“送给我的?”他盯着身下的人儿,闷声问道。
顾笙眼中闪着笑意,双手轻柔地环绕着少年强健的腰身,凝视着他那炽热的目光,轻声问道:“嗯,送你的,喜欢吗?”
他最爱看李修远这副模样,幼稚中露着成熟,冷傲之下藏着纯情。
往日的清冷早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为他痴狂迷恋的姿态。
少年薄唇勾勒出的弧度,既像奉承又似羞赧,性感的喉结滚动着餍足的喘息,既招人稀罕又弥足珍贵。
顾笙轻启双唇,悠扬地吟诵:“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直白炽烈的告白灼烧着李修远的胸腔,心跳如密集的鼓点撞击肋骨,滚烫的掌心惹得顾笙指尖蓦然瑟缩。
汹涌暗河般的情意终究溃堤,他带着要将对方拆吞入腹的力度,重重覆上那抹温软。
顾笙的中衣不知何时已经散开,露出锁骨处那颗淡色小痣。
李修远低头轻吮,如愿听到一声轻喘。
“书院十日,”他的吻沿着颈线向上,“我连你身上有几颗痣都想了一遍又一遍。”
顾笙羞得别过脸,却被捏着下巴转回来,李修远的眼神炽热得惊人,声音却温柔似水:“看着我,笙笙。”
烛火摇曳,纱帐上的影子交叠又分开。
顾笙的手指深深陷入李修远后背,在那片肌理上留下几道红痕。
窗外月光暗淡,却盖不住帐中时急时缓的喘息。
“慢、慢些......”顾笙的声音带着哭腔,脚背绷成一道优美的弧线。
李修远却痴迷他这副可怜见的模样,俯首衔住他眼角的泪,炽热的呼吸碾过绯红眼尾,反倒将禁锢的腰肢扣得更紧。
暗潮在温存里掀起风暴,每寸骨节都烙着暴烈却缠绵的印记。
云收雨歇时已近三更,李修远打来热水为顾笙清理,动作轻柔得像对待什么易碎品。
顾笙困得睁不开眼,却还惦记着:“词、收......”
“明日就贴身带着。”李修远吻他汗湿的额角,“日日陪我上学堂。”
顾笙迷迷糊糊地笑了,往他怀里钻了钻。
李修远吹灭蜡烛,将人锢进怀里,掌心隔着绸缎寝衣抵住后腰,一同睡去。
翌日,天光微亮,李修远先醒了,怀中的夫郎如幼鹿般蜷缩在他的怀里,睡得正熟,睫毛在晨光中投下细小的阴影。
这般模样,他好似怎么看都看不够!
他悄悄拨开夫郎额前散落的发丝,发现那里新长了一颗极小的红痣。
他屏息凝神,指尖轻触夫郎额前凌乱青丝,忽见凝脂般的肌肤上竟生出粒胭脂点就的朱砂痣,宛若早春新梅初绽,悄然缀于暖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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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时,明月楼后厨已灯火通明。
顾笙到店后便系上靛蓝围裙,亲自将新鲜送到的河虾剥壳去线。
指尖沾了些许澄粉,开始制作今日要呈给知府的特制点心。
辰时。
“顾笙,知府大人的轿子已经到街口了!”周林安急匆匆闯进后厨,额头上沁着汗珠。
顾笙手上动作不停,只微微颔首:“雅间的茶可备好了?”
“都按你说的备好了。”周林安凑近压低声音,“我爹也来了,正在门口迎客。”
顾笙点了点,将捏好的水晶虾饺摆入竹笼,忽然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往馅料里抖入些许金色粉末。
“这是?”周林安瞪大眼睛。
“藏红花,能提鲜增色。”顾笙盖上蒸笼,“你去前厅照应,这里交给我。”
知府一行人踏入雅间时,窗外恰好飘起细雨,雨水顺着瓦当滴落在青石板上,与室内古琴的泛音相和。
通判大人抚须赞叹:“周老爷,令郎这茶楼选址甚妙,雨景尤佳。”
周老爷正要谦逊几句,门外小厮已端着描金食盒进来。
第一道是形如莲花的酥皮点心,轻轻掰开,蟹黄与燕窝的馥郁顿时盈满雅室。
“此乃‘金玉满堂’,请大人品鉴。”顾笙亲自布菜,声音不卑不亢。
知府夹起一块,酥皮在齿间碎裂的声响清晰可闻,他眼中闪过讶异:“这酥皮竟有九层?”
“回大人,是十八层。”顾笙微笑,“每层薄如蝉翼,中间刷了蜜水与猪油。”
宴席过半时,顾笙端上一盏青瓷盖碗,揭开竟是做成鲤鱼形状的杏仁豆腐,在清汤中栩栩如生。
“妙哉!”通判拍案叫绝,“这鱼须竟是用什么做的?”
“回大人,是新鲜藕丝。”顾笙躬身,“取藕中断最细的丝络,用蜜渍过。”
宴席结束时,知府突来了兴致,命人取来文房四宝,赐了明月楼一幅墨宝。
这举动被不少食客看在眼里,消息如野火般传遍川州府。
三日后,醉仙楼最隐蔽的雅间内,三大酒楼的东家齐聚。
醉仙楼的刘掌柜摸着翡翠扳指冷笑:“诸位都听说了?知府大人和通判大人前两人去了趟明月楼,出来后对那里的茶点可是赞不绝口啊。”
最重要的是:“知府大人还赐了一幅墨宝!”
“我派伙计去尝过。”聚仙阁的孙老板阴沉着脸,“那虾饺确实鲜得出奇,这几日我们楼里老主顾都跑了一半。”
八珍楼的马东家猛地灌了口酒:“更可气的是价格!一笼虾饺卖三钱银子,那些穷酸书生竟也吃得起!”
刘掌柜忽然眯起眼睛:“我有个主意。”
他招手让三人凑近,“茶点嘛,谁不会做,咱们各派两个得力厨子,扮作食客去尝遍明月楼的点心,回来照着做,价格,压到两钱一笼......”
“妙啊!”孙老板拍腿大笑,“那些平民最看重价钱,不出半月,定叫明月楼门可罗雀!”
三人举杯相碰时,仿佛已经看见了明月楼生意惨淡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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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日清晨,顾笙在柜台前翻看账本,眉头渐渐蹙起。
周林安凑过来:“怎么了?”
“这两日,客流量少了三成。”顾笙指尖轻点纸面,“尤其是散客。”
周林安抓过账本细看,脸色骤变:“我这就去查!”他转身要走,却被顾笙按住肩膀。
“别急。”顾笙从柜台下取出个食盒,“先尝尝这个。”
周林安揭开盖子,里面竟是三样从未见过的点心:形如小兔的奶冻、透着淡紫的芋泥酥,还有裹着金箔的糯米球。
“这是?”
“我新推出的菜品。”顾笙拈起一块芋泥酥,“你发现没有,这几日总有几个生面孔,每样点心都点,却吃得极慢。”
周林安瞪大眼睛:“你是说......”
顾笙唇角微扬:“阿福,过来。”
阿福闻声立刻跑来,顾笙在他耳边低语几句,阿福点点头,一溜烟跑出茶楼。
未到午时,阿福就带回消息:三大酒楼的厨子确实在偷师,今日聚仙阁已经开始卖仿制的虾饺,价格只有明月楼的一半。
“无耻!”周林安气得摔了茶盏,“我这就去找我爹商量对策。”
“不急。”顾笙从怀中取出一张洒金笺,“你看看这个。”
周林安展开一看,竟是套精致的会员契书,上面详细列着不同等级的优惠与特权。
最引人注目的是最高级的“玉牌会员”,不仅享有新品试吃权,还能预约私人茶艺师。
“这是,你弄的?”
“价格战是最低级的竞争。”顾笙轻抚着腰间的玉佩,“我们要做的是他们模仿不了的东西。”
周林安眉头紧锁:“可他们已经开始卖了,咱们的客人……”
顾笙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客人只会选择他们觉得值得的,明月楼的优势,从来不是价格。”
他在说这话的时候霸气得不得了,仿佛整个明月楼的兴衰都掌握在他手中。
但他顾笙确有睥睨群伦的资本,他胸中藏纳的珍馐秘谱远不止目前这些,而是种类繁多。
在这饕客云集的川州府,再惊艳的滋味也敌不过时间的消磨。
任是龙肝凤髓,若经年累月只此一味,终将酿成味蕾的倦怠,这道理他比谁都透彻,主打就是一个层出不穷。
周林安恍然大悟,神色稍缓:“那这会员契书,何时推出?”
“明日吧,”顾笙说,“阿福,去准备一下,我们今天下午就开始宣传。”
“另外,我还打算推出季节性限定点心,比如春季的樱花奶冻,夏季的冰凉绿豆糕,秋季的桂花糕,冬季的热腾腾的红豆糯米丸。”
周林安听着,眼中的怒火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亮的兴奋之光。
有时候真怀疑顾笙这脑袋是怎么长的,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千奇百怪!
“这样一来,他们就算想模仿,也跟不上我们的节奏。”顾笙微微一笑,那笑容中充满了自信和霸气。
周林安也加入了讨论,他的思路被顾笙打开,源源不断的想法涌了出来。
两人越说越兴奋,仿佛已经看到了明月楼生意兴隆,客似云来的景象。
正说着,门口传来喧哗声。
昨日那位获赠点心的老者带着十几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进来,高声道:“两位老板,老朽带学生们来尝鲜了!”
顾笙眼前一亮,连忙迎上去,亲自引到雅座,又吩咐上新研制的茶点。
杜夫子尝了口兔形奶冻,忽然朗声道:“诸位,老朽这些年来走遍了大江南北,这还是第一次尝到如此新颖且美味的佳肴!”
这番话引得书生们纷纷侧目。
要知道在川州府,得到杜夫子一句夸赞,比中秀才还难。
很快,明月楼将迎来批新客人——全是慕名而来的学子。
郑秋娘踏入明月楼时,正逢午后客流最盛的时辰。
她身着最近布庄新出的靛青织金裙,发间只一支白玉簪子,通身无多余装饰,却自有一股飒爽之气。
两个丫鬟跟在身后,一人抱着锦盒,三人在满堂茶客中格外醒目。
“顾老板可在?”郑秋娘径直走到柜台前,指尖轻轻叩了两下台面。
正在核对账目的周林安抬头,见是生面孔,刚要询问,顾笙挽着袖子从后厨走了出来。
他手上还沾着面粉,看清来人是郑秋娘时,眸子陡然一亮,惊喜之色漫上眉梢。
骨节分明的手在围裙上急促地蹭了两下,“郑姐姐!你怎地有空来?我还当你要在染坊里过年了。”
“少贫嘴。”郑秋娘从丫鬟手中取过锦盒递过去,“你是不知道,上个月新出的天水碧和秋香黄卖疯了,这是你那份。”
有时她也显得颇为无奈,暗叹顾笙的心真大。
自将染布秘技倾囊相授后,便如流云散入空谷,任凭她全权执掌,既不追问收益事宜也不担心自己会有所损失。
但她也非常感谢顾笙,说他是郑家的恩人也不为过。
他不仅救活了郑家的布庄生意,更是郑氏门庭辟出青云之路的贵人。
她压低声音,“一千两,你点点。”
顾笙接过锦盒,却不急着查看,反而拉着郑秋娘往楼上走:“正好试了几样新点心,郑姐姐给掌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