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卿三步并做两步来到杜冯氏跟前,一撩衣摆跪了下去:“母亲。”
一声久违的母亲,让杜冯氏浑身一颤。
她震惊的抬头望去。
待看清身边人是杜若卿后,杜冯氏愣了一下,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紧接着就湿润了眼眶,伸手用力抓住杜若卿的胳膊,反复追问道:“阿奴?真的是你吗?阿奴?”
“母亲,是我。”杜若卿用力抱住杜冯氏,瞬间泪如雨下。
“阿奴,我的阿奴,你怎么从冷宫……?”话说到一半,杜冯氏猛然意识到不对。
圣上亲临,还把阿奴带到她这个罪妇面前,难道是想一同发落了他们娘俩?
她死不足惜,可阿奴还年轻,他是无辜的。
“圣上,求你饶过我的孩子吧。”杜冯氏突然推开杜若卿,膝行几步来到李承乾跟前,冒着犯上的风险,伸手拽住李承乾的龙袍下摆,苦苦哀求道:“圣上,杜逑谋反罪该万死,可阿奴只是被杜逑摆布的棋子,他从不敢有不臣之心啊!”
“朕都知道,岳母快起身。”李承乾伸手把杜冯氏从地上搀起来,同时朝一旁的丫鬟递个眼色。
丫鬟们心领神会,跑过来一同搀着杜冯氏,李承乾腾出手,又赶忙把杜若卿从地上扶起来。
杜冯氏还有些不明所以,紧攥着双手,指甲嵌进肉里,面上的表情惴惴难安。
“母亲。”杜若卿心疼的走上前,掰开杜冯氏的手,指腹轻抚过杜冯氏掌心里被指甲掐出来的青白月牙。
李承乾为了讨好杜若卿,也连忙上前安抚:“岳母莫要误会,朕此番前来只是陪卿卿一同探望您,除此外没有别的意思。”
岳母?杜冯氏神色惶恐。
她一介罪妇,怎敢当圣上一句岳母?
眼见杜冯氏在他面前战战兢兢,李承乾也很无奈,恰巧这时,有小太监凑上前禀告:“回圣上,永乐殿那边已经酒过三巡了。”
言外之意就是,辽丹的使臣还在等他接见。
李承乾本想趁此机会,让岳母重新认识下自己,眼下看来,却不是个好时机。
他留下,只会让岳母不自在,还是先离开,留卿卿单独和母亲说些体己话。
“朕知道了。”李承乾摆摆手示意小太监退下,转身同杜若卿道:“前朝有事,朕先去忙了,你留下同母亲好好说说话。”
没想到,他话音刚落,杜若卿就忙不迭的开口道:“罪臣恭送圣上。”
李承乾直接被气笑了,微微眯起眸子上前一步,借着高大的身形将人笼罩住,贴着杜若卿的耳畔咬牙道:“巴不得朕赶紧走是吧?杜若卿,你好得很,等朕前朝的事忙完,得空了,看朕怎么修理你。”
抛下狠话后,李承乾气呼呼的转身,怒道:“摆驾永乐殿。”
待李承乾的仪仗呼啦啦的远去,杜冯氏和杜若同时松口气,总算能旁若无人的倾诉思念。
“阿奴,你还好吗?圣上有没有把你怎么样?”
“母亲,我很好,倒是您,怎么瘦了这么多?”
杜冯氏摇头:“母亲怎样都无所谓,只要你好好的活着,不因杜逑的牵连丢了性命,母亲便死也无憾了。”说着,杜冯氏突然用力的捶打胸口,悔不当初:“怪我,都怪我!”
若不是她年轻时瞎了眼,相中一个薄幸的负心汉,又岂会被贬妻为妾?赔上全部嫁妆不说,还连累她的孩子成为庶子,受尽苛待,如今更差点连命都丢了。
“母亲,不要这样。”杜若卿抓住杜冯氏的手抱进怀里,红着眼眶摇头:“不是您的错,孩儿很好,母亲也要长命百岁。”
杜冯氏抬手,心疼的拭掉杜若卿眼角的湿润,她忽然想起刚才圣上是带着怒意离开的,心下一紧,不放心的叮嘱道:“阿奴,你刚才怎么能对圣上不敬?我们现在是戴罪之身,生死皆在圣上一念之间,一定要谨言慎行。“
他和李承乾间的恩怨纠葛太复杂,一两句话说不明白,杜若卿也没打算说给杜冯氏听,免得母亲忧心,所以闻言只听话的点点头:“母亲,孩儿记下了。”
“外面风大,我扶您进去吧。”杜若卿将手搭在杜冯氏的胳膊上,搀着母亲往殿内走,可杜冯氏刚才情绪大起大落,脚下一个没踩稳,整个人朝旁边跌去。
杜若卿惊呼一声,忙伸手将人拽住:“母亲小心。”
拉扯间,他的袖袍撩起一截,露出白皙却布满痕迹的手腕和小臂。
斑驳的吻痕深浅不一,像被人刻意烙下的印记,密密麻麻地蔓延在皮肤上,刺目得让人心惊。
杜若卿瞳孔一缩,急忙将袖袍挽下来,指尖因慌乱而有些发抖。
可还是晚了一步,杜冯氏已经看见了,她怔怔的望着那截被遮掩的手臂,久久无法回神。
杜若卿的耳根烫的厉害,用力咬紧下唇,不敢正视母亲难以置信的目光。
杜冯氏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发不出声。
一直以来,她都知道,杜若卿在宫里的日子不会好过。
圣上忌惮杜家,痛恨杜逑,又怎会善待阿奴,可她却不敢细想,杜若卿在宫里到底会遭受怎样的屈辱?
见杜若卿深埋着头,身躯微微颤抖,杜冯氏深吸一口气,用力闭了闭眼,将心中翻涌的情绪强行压下。
她知道,自己不能问,也不该问。
那些痕迹背后的真相,是她无法承受的痛。